广慈医院那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产科监护室外,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签署了厚厚的免责文件后,胡老扁感受到的不是解脱,而是沉甸甸的压力,如同背负了一座无形的大山。里面躺着的是两条性命,外面是史密斯博士毫不掩饰的、等着看他“巫术”破产的冰冷目光,以及林慕笙隐含担忧却依旧选择信任的支持。他没有退路。
产妇姓李,丈夫是个面色焦黄、手指粗糙的印刷厂工人,此刻正蹲在墙角,双手插在乱发中,身体因恐惧和无助而微微发抖。胡老扁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沉稳有力:“放宽心,我们会尽全力。”
他没有进入产房核心区,那里是史密斯和他的西医团队的领地。他在隔壁的空病房设立了临时的“中医诊疗点”。林慕笙安排了一名通晓中文、态度相对中立的年轻女护士露西作为联络员,负责传递产妇的实时生命体征数据——血压、心率、尿量、胎心音。
胡老扁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心神沉入医者的世界。他首先仔细研究了露西送来的最新数据:血压180/110mmHg,心率偏快,胎心音基线平直,变异减少,显示胎儿窘迫。结合产妇家属描述的“头晕眼花加剧,胸闷想吐,看东西模糊”,他判断肝阳上亢、肝风内动之势正在加剧,子痫危象一触即发!
他立刻开出第一剂应急方药,对露西清晰嘱咐:“速按此方煎药!天麻五钱,钩藤六钱(后下),石决明一两五钱(先煎),栀子四钱,黄芩四钱,桑寄生六钱,杜仲五钱,茯苓皮一两五钱,大腹皮五钱,陈皮三钱,生姜皮三钱,白芍六钱,生地八钱。急煎浓汁一百五十毫升,分两次鼻饲,间隔两小时!”
方中加大了平肝潜阳、滋阴熄风药物的剂量,旨在迅速遏制即将失控的病情。同时,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对林慕笙道:“林院长,我需要为产妇行针,辅助降压安神。请安排我在严格消毒后,于产妇头面、四肢远端取穴,绝不干扰产科操作。”
林慕笙与史密斯沟通后,史密斯虽满脸不以为然,但碍于家属同意和之前的约定,勉强同意胡老扁在护士严密监视下,于产妇床边施针。
产房内,灯光惨白。产妇李女士面色浮肿苍白,双目紧闭,眉头因痛苦而紧锁,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护仪器的导线。胡老扁洗净双手,戴上口罩帽子,在露西的引导下走近。他无视了史密斯那如同实质的审视目光,全神贯注于病人。
他取穴百会(镇静安神)、双太阳(清热明目)、双曲池(清热降压)、双太冲(疏肝泻火)、双三阴交(健脾利水、调补肝肾)、双丰隆(化痰降浊)。下针时,他手法快如闪电,却又精准无比,运指如飞,或捻或转,或轻或重,刺激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这几针下去,旨在从多个经络层面协同作用,平抑上亢之肝阳,引导气血下行,缓解颅内及周身压力。
行针约一刻钟后,露西惊讶地发现,监护仪上那居高不下的血压数值,竟然开始出现了缓慢但持续的下降!从180/110 mmHg 逐渐降到了170/105 mmHg,并且趋于稳定!产妇紧蹙的眉头也似乎舒展了一些。
“血压在下降!”露西忍不住低声汇报。
史密斯快步走到监护仪前,盯着那跳动的数字,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但随即哼道:“可能是硫酸镁起效了,或者只是暂时的波动。继续观察!” 他绝不肯承认这是针灸的效果。
胡老扁没有争辩,默默起针退出。他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步,稳定局势,争取时间。
汤药煎好后,通过鼻饲管缓缓注入。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煎熬的等待。胡老扁守在临时诊疗点,密切注视着露西不断送来的数据变化。血压虽有波动,但整体维持在了一个比之前稍低的水平,没有继续飙升。产妇的尿量也有所增加,这是一个好的迹象,说明利水药物开始起效。
然而,胎心监护依旧不容乐观,基线变异差,提示胎儿宫内缺氧状况并未根本改善。
“胡先生,史密斯医生认为胎儿窘迫加重,建议立即准备剖宫产手术!”露西带来最新的会商结果,语气急促。
胡老扁眉头紧锁。此时剖宫产,产妇风险极大,早产儿存活率也低。他沉思片刻,对露西道:“请再给我一点时间。胎心不稳,根源在于母体气血逆乱,宫内环境恶劣。若母体状况能进一步改善,胎儿或有一线转机。”
他根据产妇服药后反应和最新舌象(通过露西描述:舌红,苔黄腻稍化),调整了方药,减少了部分利水药的剂量,增加了安神固胎的药材,如加用珍珠母五钱,煅龙骨一两,桑椹四钱。
“告诉史密斯医生,请他们务必维持好产妇的生命体征,尤其是保证氧供。我们再观察四小时。”胡老扁对林慕笙说道,语气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
林慕笙看着胡老扁那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点了点头,再次进入产房与史密斯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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