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那一声沙哑的、几乎破碎的“廖……凡……”，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一颗石子，虽然微弱，却终于激起了些许涟漪。
廖凡听到这声呼唤，心头猛地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强忍着激动，用力拍了拍杨华的肩膀，声音依旧带着他那特有的、试图驱散阴霾的活力：“对！是我！如假包换的廖凡！哥们儿，你总算肯吱声了，我还以为你在这练什么绝世哑功呢！”
杨华的眼神不再是一片虚无的空洞，但依旧黯淡无光，像是蒙尘的星辰。他看了看廖凡，又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双布满薄茧、如今却连一块石头都捏不碎的凡人手掌上，嘴角牵扯出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找到我……又能如何……”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浓重的自嘲与绝望，“一个废人……值得你……费这么大力气……”
“放屁！”廖凡立刻打断他，声音提高了八度，“什么叫废人？我廖凡的兄弟，就算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气，那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废不废的，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李天行那个老匹夫说了算！”
他凑近一些，盯着杨华的眼睛，试图将那份炽热的信念传递过去：“你看看我，为了找你，腾云境的速度都快飞吐了，脸都让风吹糙了，你不得赔我几瓶上好的养颜丹？再说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尊容，要是让蜀山那些偷偷仰慕你的女弟子看见，得多伤心？为了她们，你也得赶紧振作起来，重新帅回去啊！”
他试图用插科打诨的方式缓解沉重的气氛。杨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想笑，但那弧度最终化为了更深的苦涩。父母的血仇，道基的毁灭，如同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任何玩笑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廖凡见言语的激励效果有限，眼珠一转，改变了策略。他不再提仇恨，也不再空谈未来，而是直接从储物袋里往外掏东西。
先是一大堆用玉盒封存好的灵食佳肴，香气瞬间弥漫在贫瘠的山谷中。
“喏，这是雷帝城‘醉仙楼’的招牌灵膳，‘八宝雷鸾翅’、‘紫电穿云兽肋排’，赶紧尝尝，热乎着呢！你躺了那么久，光靠稀粥咸菜，嘴里能淡出鸟来！”
他又掏出几坛灵气更胜之前的美酒。
“还有这个，‘千年雷击木酿’，据说对稳固神魂有点微末效果，管他呢，好喝就行！来来来，就当是陪我喝点，我一个人喝多没意思？”
他将一双玉筷塞到杨华那有些僵硬的手中，自己则直接撕下一只油光锃亮的雷鸾翅，毫无形象地大啃起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赞叹：“唔！好吃！这味道，绝了！比蜀山食堂那猪食强一万倍！杨华你快尝尝，凉了灵气就散了，暴殄天物啊！”
食物的香气，廖凡那夸张的吃相，以及那不由分说塞到手中的筷子，终于让杨华有了一丝真实的、活在当下的感觉。他沉寂已久的味蕾似乎被唤醒，腹中也传来了久违的饥饿感。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机械地、缓慢地夹起一块看似最小的肉，放入了口中。
灵食入口即化，精纯的温和灵气散入四肢百骸，虽然无法储存，却带来了一丝暖意和生机。更重要的是，这熟悉的人间烟火气，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撬动了他封闭的心门。
廖凡见他终于肯吃东西，心中大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一边大吃大喝，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分开后的事情，刻意避开了所有沉重的话题。
说李恩情回到蜀山后，如何用她那精妙的阵法，把试图挑衅的张军等人困在幻阵里转了一整天；说苏慕云那家伙剑术又精进了，据说快要突破金丹了；说石破天还是老样子，整天扛着那把玄铁重剑到处找人切磋；甚至还说起了雷帝城的一些趣事，比如他七叔廖不争因为心疼轩辕剑，最近看谁都不顺眼，连养的雷雀都不敢在他面前叫唤……
他没有追问杨华任何细节，没有提起李天行，没有提起轩辕剑，更没有提起那惨烈的屠村真相。他只是说着，笑着，吃着，仿佛他们还是当初在蜀山时，那两个可以分享一切、无忧无虑（至少表面如此）的少年。
杨华默默地听着，偶尔被动地吃几口菜，喝一小口酒。烈酒入喉，带来灼烧感，却也驱散了一丝寒意。他看着廖凡眉飞色舞、努力营造轻松氛围的样子，那冰封的心湖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碎裂声。
他知道，廖凡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这份情义，沉重而滚烫，让他无法再彻底沉浸于自我的绝望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谷中凉意渐生。廖凡生起了一堆篝火，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两人的脸庞。
长时间的沉默后，杨华终于再次主动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是一片死寂：“你……不该来的。我如今……是个麻烦。”
“麻烦？”廖凡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火星噼啪作响，他咧嘴一笑，“哥们儿我就是不怕麻烦！再说了，什么叫麻烦？你杨华是我兄弟，兄弟落难，我跑来搭把手，天经地义！要真说麻烦，那也是李天行和九幽殿那帮龟孙子 有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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