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秋阳,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穿过弄堂上空纵横交错的万国旗(晾晒的衣物),在磨得发亮的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跳动的光斑。新开的“王氏生煎”门口,白蒙蒙的蒸汽裹挟着诱人的焦香、肉香和葱油香,混合着煎锅滋滋啦啦的交响乐,以及食客们满足的谈笑,织成一张滚烫的市井生机网。
叶帆提前十分钟到了,选了靠里一张相对安静的小方桌。他难得没穿那身象征征战的铠甲(西装),一件洗得微微发白的浅蓝色牛仔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竟透出几分久违的学生气。菜单上“鲜肉生煎”、“虾仁生煎”的字样,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咔哒”一声,旋开了记忆的闸门——翻墙买生煎被教导主任逮住罚站的青涩时光,带着油墨和粉笔灰的味道扑面而来。
十二点整。一个清丽而挺拔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店门口的光影切割线上。苏晚晴依旧是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职业套裙,外面罩了件质感极佳的米色风衣,长发一丝不苟地束成低马尾,干练得像一把收入鞘中的名剑,锋芒内敛,却不容忽视。她的目光在略显嘈杂的店内扫过,精准地落在角落的叶帆身上,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了过来。
“没迟到吧?”她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小巧的公文包放在桌角,动作流畅得像合上一份签完字的合同。
“刚好。”叶帆笑了笑,将菜单推过磨得油亮的桌面,“看看想吃什么?还是…”他顿了顿,一个几乎被时光掩埋的词在舌尖转了一圈,“…老规矩?” 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这细节,隔着岁月的尘埃,竟如此清晰。
苏晚晴抬眼看他,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涟漪,快如蜻蜓点水。“老规矩?”她重复了一遍,唇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就这个吧。”她没看菜单,直接对走过来的服务员报了菜名:“鲜肉生煎,一碗咖喱牛肉汤,不要葱花。” 顿了顿,又补充:“再加一客蟹粉小笼。” 语气自然,仿佛这组合从未被遗忘。
“好嘞!稍等!”服务员麻利下单。
短暂的沉默降临。店里的人声笑语仿佛被推远,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叶帆拿起粗陶茶壶,给两人面前的杯子倒上泛着麦香的大麦茶,琥珀色的茶水注入杯中,发出细微的声响。“这次…真像一场及时雨。”他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真诚的砂砾感,“要不是你和陈律师像天降神兵,又帮我理清那些法律迷宫,质监站那关,怕是要脱层皮。”
“分内之事。”苏晚晴端起茶杯,指尖白皙修长,杯沿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一丝表情,“倒是你,在复检现场指定‘问题板’那一手,”她抿了口茶,目光透过水汽落在叶帆脸上,“很漂亮。阳谋破局,心性稳得像千钧坠。”
“被逼到墙角罢了。”叶帆苦笑,茶水微涩入喉,“赵金彪这伙人,阴魂不散,手段一次比一次下作。疤哥和周小海是折了,谁知道下次又冒出什么魑魅魍魉?张警官那边…疤哥有信儿了吗?”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苏晚晴放下茶杯,杯底轻叩桌面,发出清脆一响:“还在追。那家伙滑得像泥鳅钻沙,反侦察意识很强。不过周小海的口供和质监站那个孙监督落马,拔出萝卜带出泥,顺着资金和通讯记录摸下去,网…正在收紧。”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力量。
这时,两盘热气腾腾的生煎包端了上来。焦黄的底部在盘子里发出轻微的、诱人的脆响,薄皮下汤汁丰盈,微微晃动,如同包裹着液态黄金。
“尝尝,看还能不能找到当年巷子口的味道。” 叶帆用筷子小心地夹起一个,轻轻放到苏晚晴面前的小碟里,动作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笨拙的细心。
苏晚晴拿起筷子,姿态依旧无可挑剔的优雅。她没有急着咬,而是用筷尖在生煎皮上娴熟地戳开一个小口,低头,轻轻吸掉里面滚烫鲜美的汤汁,动作流畅得像完成一道精密工序。然后才咬下一口,焦脆的底壳混合着鲜嫩多汁的肉馅在口中完美融合。
“嗯…” 她微微颔首,像在品鉴一份关键的资产报告,“底脆度合格,肉馅鲜度达标,汤汁浓度…尚可。火候拿捏,比当年巷子口的王记,还差三分火候。” 她给出精准的评价,随即补充,“但…在这片,算拔尖了。”
“王记拆了之后,这片能找到最接近的,也就这家了。”叶帆也吃了一个,熟悉的味道带着岁月的醇厚,让他有些恍惚,“还记得那次,为了抢最后一锅生煎,翻墙把校服袖子都刮了个大口子,回去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在走廊罚站了一整节数学课。怀里还揣着个烫手的油纸包。”
苏晚晴闻言,清冷的脸上终于绽开一抹清晰的笑意,如同初春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缝隙,清冽而生动:“记得。教导主任的鼻子,气得像通了电的警报器。生煎的香味,顺着风,飘满了整条绝望的走廊。” 她眼中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狡黠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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