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柳府的阴霾,并未因新一天的朝阳而散去。
柳传雄几乎一夜未眠,眼下两团浓重的乌青。
天刚蒙蒙亮,他便亲自拟好了请柬,备上了一份比昨日厚重三倍的赔礼,恭恭敬敬地派人送去了“听雨轩”。
他邀请秋诚今日过府,赴“谢罪宴”。
他本以为,秋诚昨日那般发作,今日定然不会前来。却不想,未及巳时,门房便来报,秋世子......应邀来了。
柳传雄的心,猛地一提。
他不敢怠慢,亲自迎到大门外,一见到秋诚那辆朴实无华的马车,便抢先几步,长揖及地。
“秋公子!下官......下官教子无方,惊扰了公子圣驾!下官给您......赔罪了!”
他这一拜,是拜得真心实意,冷汗已然湿透了中衣。
秋诚今日,又换回了那身青衫,神色淡淡的,瞧不出喜怒。
他没有去扶柳传雄,只是平静地受了他这一礼。
“柳大人言重了。”
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反倒让柳传雄更是心中打鼓。
秋诚被迎入了正厅。
柳传雄亲自侍立一旁,斟茶倒水,姿态放得比下人还低。
“秋公子,昨日之事,全是我那孽障昏了头......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莫要与他一般见识。下官已将他重重责罚,关了禁闭......”
秋诚端起茶碗,轻轻拨了拨浮沫,似笑非笑:“柳大人,令公子......确是热情得紧。只是,秋某身子不适,实在消受不起那等‘好去处’。”
“是!是!是下官的错!下官的错!”柳传雄连声应道,心中叫苦不迭。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端着茶盘的丫鬟,也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怎的,脚下一个趔趄,惊呼一声,那茶盘便直直地朝着秋诚的衣袖翻了过去!
秋诚何等身手,只微微一侧身,便避开了大半。
但那滚烫的茶水,终究还是溅了几滴,湿了他月白色的袖口。
“哎呀!”柳传雄见状,魂都快吓飞了,一脚将那丫鬟踹倒在地,“不长眼的东西!惊了贵客!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柳大人。”秋诚蹙眉,放下了茶杯,“不必如此。不过是湿了衣袖罢了。”
“这......这如何使得!”柳传雄“急”得满头大汗,“是下官御下不严!秋公子,您快,快随下官去偏厅更衣!下官......下官那里有新备下的杭绸,定然合身!”
他一边说,一边引着秋诚便要往里走。
走了两步,他又猛地一拍脑袋:“哎呀,不行!偏厅昨日刚熏了艾草,气味太重,怕是冲撞了公子!”
他“灵机一动”,指向了后院的方向:“去......去水榭!对!后花园的水榭最是清净,景致也好。公子,您先移步水榭,下官马上命人取新衣来!”
这一连串的“意外”与“巧合”,发生得是如此顺理成章。
秋诚垂下眼帘,看着自己那湿了一小块的衣袖,心中冷笑。
这柳传雄的计策,当真是......拙劣得可以。
不过,他倒也好奇,这老狐狸,究竟又要唱哪一出?
“如此,便有劳柳大人了。”他不动声色,顺水推舟。
“不劳烦!不劳烦!”柳传雄大喜,连忙命一个机灵的管事,在前引路:“好生伺候秋公子去水榭!”
柳家的后花园,倒是下了一番血本。
时值隆冬,万物萧条,这园子里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移栽了上百株梅树。
秋诚随着管事,穿过一道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片寒梅怒放,如云似霞。
有宫粉的娇嫩,有朱砂的艳烈,更有那千百树的白梅,于萧瑟寒风中,傲然挺立,暗香浮动。
这冷冽的清香,瞬间便将那“红袖招” 的污浊之气,涤荡得一干二净。
秋诚的心情,也随之好了几分。
正行至一处转角,管事忽然“哎哟”了一声,捂住了肚子:“公子恕罪,小的......小的怕是早上吃坏了东西......那水榭,就在前面假山之后,您......您先行一步,小的去去就回!”
说罢,不等秋诚回答,便一溜烟地跑了。
秋诚立在原地,失笑摇头。
这套把戏,当真是......环环相扣。
他也不在意,负手而行,绕过了那座嶙峋的太湖石假山。
假山之后,景致愈发幽静。一条青石小径,蜿蜒着伸向梅林深处。
而就在那片开得最盛的红梅树下,一个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个少女。
她正背对着他,微微踮着脚尖,似乎是想去够一枝开得极好的梅花。
她今日的穿着,与那日宴会截然不同。
身上是一件洁白无瑕、滚着一圈细密银狐毛边的立领袄子,那白色,竟比枝头的白梅还要耀眼几分。
下身则是一条水色的马面裙,裙摆上,用极淡的银线,绣着几簇疏落的寒梅暗纹,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闪烁着清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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