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明二年的春风,裹挟着淮河湿润的水汽和长江隐隐的涛声,吹拂着广陵宫城新抽芽的柳条。然而,这缕本该带来生机的暖风,却裹着一丝源自千里之外的凛冽寒意,悄然钻入了紫宸殿深处。
枢密院值房内,巨大的江淮舆图铺满了整面墙壁,其上密密麻麻插着代表不同势力的各色小旗。徐天负手立于图前,目光沉凝,正与张谏、高郁等人推演着周本东北面行营对泗、楚、海三州的攻势。沙盘之上,象征周本军的赤旗已逼近泗州城下,象征寿州水师的黑旗则沿着淮河水路蜿蜒东进,形成钳形之势。
殿内气氛肃穆,唯有炭盆中银骨炭偶尔发出的轻微哔剥声。
“报——!”一声急促的通传陡然打破了沉寂。枢密院当值承旨几乎是踉跄着冲入殿内,手中紧攥着一枚细小的、用火漆封口的铜管,脸色煞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大王!汴梁…汴梁急报!八百里加急!李总管亲遣密使送达!”
“李肆?”徐天眉峰一蹙,霍然转身。李肆安插在汴梁的暗桩,非十万火急,绝不会动用八百里加急的渠道!
“呈上来!”张谏立刻上前,接过铜管,验看火漆无误后,迅速拧开,抽出一卷薄如蝉翼的密写绢帛,快步送到徐天面前。
徐天展开绢帛,目光如电扫过。那上面用特制药水写就的蝇头小楷,字字如刀,刺入眼帘:
“贞明二年三月初七,魏博军乱!节度使贺德伦无力弹压,牙兵悍将张彦煽动哗变,挟持贺德伦,悍然斩杀监军使,开邺城(魏州州治)北门,迎晋王李存勖入城!晋王兵不血刃,尽得魏博精兵钱粮!
初九,梁将刘鄩闻讯,率军反攻魏州,于元城(魏州属县)遭遇晋王主力,鏖战竟日,梁军大溃!刘鄩仅以身免,狼狈南遁!
晋王乘胜席卷,贝州、德州、博州、澶州…河北诸镇望风披靡,旬日之间,河北膏腴之地尽归晋土!梁之势力,已被彻底逐过黄河!晋军前锋已抵黎阳(黄河北岸重镇),汴梁门户洞开!
汴梁朝野震怖!朱友贞于紫宸殿咆哮失态,摔碎心爱玉器,痛骂贺德伦、刘鄩无能!然局势崩坏至此,梁廷唯余一片哀声。据闻,已有重臣密议,欲遣使求和于晋,割地输币,以求暂安…”
绢帛在徐天指间微微颤动,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棋逢对手、亦感大势磅礴的凛然。他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眼眸中寒光闪烁,仿佛穿透了殿宇宫墙,看到了那黄河之北烽火连天、龙争虎斗的壮阔图景。
“李存勖…好快的手脚!”徐天的声音低沉,如同闷雷滚过殿宇,“魏博牙兵素来骄横难制,竟被他如此轻易地收入囊中…刘鄩也算梁廷宿将,竟败得如此彻底!河北…河北已姓李了!”
张谏、高郁等人也早已围拢过来,看清密报内容,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河北丢失,对后梁而言,不啻于断去一臂!李存勖占据河北门户,俯瞰中原,汴梁已赤裸裸地暴露在晋军的兵锋之下!
“大王,”张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李存勖此獠,龙虎之姿,用兵如神,更兼收河北劲卒,其势已成!汴梁…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高郁眼中精光闪动:“朱友贞此刻必然如坐针毡!求和?恐怕是饮鸩止渴!李存勖志在天下,岂会满足于区区割地输币?他下一步,必是渡河南下,直捣汴梁!梁晋争霸,已至最后关头!”
徐天将密报递给张谏,踱步回到巨大的江淮舆图前,目光从代表晋军的黑色猛虎旗(插在河北),扫过代表后梁的赤龙旗(龟缩于汴梁及河南部分区域),最终落回自己治下那一片不断扩张的赤色“吴”字疆域。
“梁廷自顾不暇,于我江淮,是压力骤减,亦是…时不我待!”徐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紧迫感,“李存勖一旦解决汴梁,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吴越?荆南?还是我大吴?我们必须在他腾出手之前,彻底扫平江淮,稳固根基,积攒出足以与其抗衡的力量!”
仿佛是为了印证徐天的紧迫感,殿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次是一名身披轻甲的枢密院传令兵。
“报——!西线军情!光州节度使李仁将军急报!”
“讲!”徐天目光如炬。
“启禀大王!李将军率军西进,兵锋直指黄州、安州!二州守将闻李将军威名,又知荆南倪可福新败,龟缩不敢出,更兼慑于大王天威,已于三日前相继开城献降!
兵不血刃,黄、安二州已入我版图!李将军请示大王,降兵及地方官吏如何处置?荆南方向,自倪可福败退后,高季昌紧闭门户,再无动静,似已胆寒!”
“好!”徐天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李仁不负孤望!传令枢密院,即刻行文李仁:降兵择其精壮者补入军伍,余者妥善安置屯垦。二州官吏,着其暂时留任,安抚地方,维持秩序,等待吏部考功司官员前往甄别考核!有功者赏,庸碌者黜,贪酷者诛!务必使新附之地,民心安定,不生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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