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州城头,残阳如血,将斑驳的城墙与猎猎作响的“吴”字大旗浸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赤金。
城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尽,焦糊与尸臭混合着江风的咸腥,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修缮城墙的民夫在皮鞭的驱赶下麻木劳作,叮当的敲打声与远处伤兵营压抑的呻吟交织,构成征服者脚下最真实的背景音。
临时征用的刺史府衙,如今成了征南行营的中枢。
巨大的江南舆图铺满了整个厅堂地面,徐忠与米志诚甲胄未卸,靴底沾着泥泞与暗红的血渍,并肩立于图前。两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广陵方向刚刚送达的那卷素绢手谕上。
“……兵临杭州城下,深沟高垒,摆出长期围困之态势……精选悍卒,密伏临平山、皋亭山、钱塘江湾曲……以雷霆之势,尽歼来援之敌……广散安民檄文,昭告吴越军民:只诛首恶钱镠……”
米志诚低沉而清晰地复述着徐天手谕中的关键,那沙哑的嗓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眼中却燃烧着如同淬火精钢般的锐芒:“妙!妙绝!大王此计,直指要害!围杭州是虚,打援军是实!避其坚城,歼其野战!此乃老卒用刀,专挑筋脉下手!高!实在是高!”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紫檀木柱上,震得梁尘簌簌落下。
徐忠沉稳的脸上也难得露出激赏之色,他捋着短须,目光在杭州周围的山川地形上逡巡:“张相谋国,洞若观火!此策既解高使君持久耗力之忧,又扬我军火器野战之长!钱镠老贼爱子惜命,杭州告急,其必如热锅蚂蚁,勒令诸军来援!只要援军敢来…”他手指重重戳在临平山的位置,眼中寒光一闪,“便是我等建功立业,为大王再添虎翼之时!”
“传令!”徐忠霍然转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铁血统帅的威严,“全军上下,休整期缩短三日!粮秣军械,务必于后日午时前点验装船完毕!城防修缮,日夜轮班,不得有误!敢有懈怠、拖延者,军法从事!三日后,水陆并进,兵发杭州!” 徐天的手谕如同一剂强心猛药,瞬间点燃了整个行营的战意与效率。原本因破城而略显松懈的神经,再次绷紧如满弓!
就在润州厉兵秣马之际,广陵王宫承晖堂内,另一场决定也正化作军令,八百里加急飞向东北。
徐天立于巨幅舆图前,凝视着代表“海州”(今连云港)的那个点。海州,控扼淮河入海咽喉,乃北上齐鲁、东控海疆的战略要冲。周本此前连战连捷,泗州、楚州(淮安)已下,兵锋正指向这最后的壁垒。
“报——!东北面行营都统周本将军八百里军报!”李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
徐天接过密封的铜管,迅速拆开火漆。周本那刚劲中带着一丝疲惫的字迹跃然纸上:
“臣周本顿首百拜大王驾前:
赖大王天威,将士用命,泗州、楚州已克!逆贼刘金授首楚州城楼,王绾束手滁州,淮水下游,尽入王图!今兵围海州,昼夜不息!
然海州守将张崇,乃伪吴宿将,性极悍勇,尤擅守御。其城三面临海(实为临海州湾,古时海岸线较今更近),一面通陆,城墙高厚,引海水灌壕,深阔难越!更兼城头炮车林立,强弩如雨,我军数次强攻,伤亡颇重!
臣已用大王所赐‘震天雷’,轰塌其东北角楼一段,然张崇亲率死士,以沙袋木栅堵塞缺口,并以火油泼洒,阻我步卒突入!我军先锋都头王敢,率锐士百人登城,力战不退,尽殁于缺口处!血染残垣!
连日血战,将士疲惫,然破城之志愈坚!臣已督工赶制冲车、云梯,并掘地道三条,日夜兼程。另调寿州水师炮船(小型火器战船)十艘,由水路抵近轰击其南门水寨,牵制守军。料三日内,地道可成,届时以火药破其地基,配合水陆猛攻,必下此城!
唯祈大王勿忧东北,臣必提张崇首级,献于王旗之下!
周本再拜顿首 于海州军前 贞明二年四月初五”
字里行间,弥漫着海风裹挟的血腥与硝烟,更透着周本那股不死不休的狠劲!
“好个张崇!倒是个硬骨头!”徐天眼中闪过一丝激赏,随即化为冰冷的决断。海州必须速下!东南战局已开,杭州才是重心,周本这支能征惯战的东北方面军,必须尽快腾出手来,作为投向吴越战场的一柄重锤!
他大步走回书案,提笔蘸墨,笔走龙蛇: “周本:
泗、楚捷报已悉,将士忠勇,孤心甚慰!海州负隅,意料之中。张崇首级,孤候之!
着尔:
寿州水师炮船及所属水卒,尽归尔节制!水陆夹击,务必三日内克复海州!城破之日,张崇及其死党,尽屠!以儆效尤!降卒甄别,顽抗者杀,可用者充苦役!
海州一下,留精兵五千驻守!待广陵派员接防!余部,包括寿州水师主力,即刻整装,走海路南下!目标:钱塘江口!与征南行营徐忠、米志诚部汇合!听徐忠节制!
尔亲率本部精锐,随军南下!东南大战,正需尔等虎狼之师!速战速决,不得有误!功成之日,孤不吝封侯之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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