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营中,新兵的训练更是如火如荼。
李莽作为燕云总兵官,深知这支以本地人为主的军队,将是未来稳固北疆、乃至进一步北伐的关键。
他几乎每日都要亲临大营巡视。
校场之上,杀声震天。新兵们排列着虽略显稚嫩却已有模有样的方阵,在老兵队正的呵斥与示范下,反复练习着刺击、格挡、队列变换。
更引人注目的是对吴军制式装备的熟悉与操练。
强劲的神臂弩需要极大的臂力才能上弦,新兵们往往练得手臂肿胀不堪,却无人敢懈怠,因为他们深知,这弩箭是将来对抗契丹铁骑的利器。
而那些黑沉沉、散发着硝石气息的“震天雷”,更是被严加看管,只有最可靠、最灵醒的士兵,才能在专门的火器教官指导下,进行极其谨慎的投掷演练。
每一次成功的爆炸,都能引来一片压抑的欢呼和更强烈的训练热情。这些燕云子弟,许多人都有亲人死于契丹之手,家园曾被铁蹄践踏,如今有机会手持利刃,身披坚甲,学习足以让胡骑胆寒的武器,那种复仇的渴望与保卫新家园的决心,化作了近乎疯狂的训练动力。
一个叫孙狗儿的年轻士兵,在一次演练中不慎被震天雷的碎片划伤了手臂,鲜血直流,他却咬着牙,对赶来救治的医官说:“没事!只要能炸死契丹狗,这点伤算个球!”他永远记得,他的大哥和父亲,就是死在契丹人一次普通的“打草谷”中。
短短三个月,燕云十六州,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正以一种惊人的韧性,从战争的废墟中挣扎着站立起来。
民生初步安定,经济开始流通,军备稳步增强。
虽然距离真正的繁荣安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内部或许还潜藏着未曾肃清的隐患与隔阂,但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是:大吴的统治,正在这里扎下根须,并且日益变得具体而实在。
那个曾经在战报和圣旨中显得遥远而抽象的“大吴陛下徐天”,在无数燕云百姓的心中,正逐渐与“免税”、“安宁”、“驱逐胡虏”这些切身利益联系在一起,开始被视作带来希望与秩序的“天命之主”。
燕云,这颗被强行楔入北方的钉子,历经血火淬炼,终于开始真正闪耀出属于大吴的光芒。
然而,就在燕云之地沐浴在重建的曙光之中时,远在数千里之外,契丹的王庭西楼,却笼罩在一片压抑、悲愤与日益浓重的猜忌阴云之下。
曾经象征着契丹权力与荣耀的西楼王庭,虽经全力抢修,但那场大火留下的焦黑痕迹依旧触目惊心,如同耶律阿保机心头一道无法愈合的、时刻灼痛的伤疤。
临时搭建的宫帐虽然依旧宽大,却难掩一股破败与颓丧之气。
帐内,原本悬挂的华丽狼皮、鹰羽装饰大多化为灰烬,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匆忙凑合的物品,空气中似乎还隐隐残留着烟火焚烧后的焦糊味道,混合着药草和压抑的人气,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耶律阿保机,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率领契丹铁骑纵横漠北、让周边诸部闻风丧胆的“天皇帝”,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他鬓角的白发愈发明显,眼袋深重,那双曾经锐利如鹰、充满了征服欲望的眸子,如今时常布满了血丝,时而喷射出难以抑制的暴怒火焰,时而又陷入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而阴鸷的沉默。
他时常独自一人,对着残缺的王庭地图,或是弟弟耶律剌葛生前喜爱的金刀,一坐就是半天,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咆哮声再次从宫帐中传出,伴随着器物被摔碎的刺耳声响。
耶律阿保机将一份汇报各部损失、请求调拨粮草以度过即将到来严冬的羊皮奏报狠狠摔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
“朕的粮草!朕的勇士!还有朕的兄弟!都葬送在了南蛮的手里!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韩匡嗣……石守信……徐天!朕誓要生啖汝等之肉!”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宝刀,狠狠劈砍在支撑帐篷的木柱上,留下深深的刀痕。
他环视着帐内噤若寒蝉的臣子与儿子们,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每个人的脸。
宗亲贵酋死伤惨重,尤其是胞弟耶律剌葛的战死,不仅让他痛失臂膀,更严重削弱了迭剌部核心的力量。
赖以过冬和支撑战争的巨额粮草被焚,对于整个契丹部落联盟而言,都将异常艰难,饥饿与寒冷的阴影已经笼罩在每一个部落上空,一些小部落已经开始出现抢夺草场、乃至易子而食的惨剧。
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战神”的不败光环,被南方的吴国军队彻底击碎,他“天皇帝”的权威,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质疑与挑战。
往日那些匍匐在他脚下、战战兢兢的部落首领,如今看他的眼神,少了敬畏,多了审视,甚至……一丝隐藏的幸灾乐祸。
帐下,他的儿子们,以及少数幸存的核心宗亲、部落首领,垂首肃立,但各自的眼神却复杂难明,如同暗流涌动的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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