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李文站在高台边缘,目光沉稳地扫过众人。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轻轻抬手,示意卫兵继续押走鹿蠡。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城门方向,他才转身,对身旁侍立的亲卫低声道:“去请守诚叔祖,就说南原的事,需当面商议。”
亲卫领命而去。
广场上的人群渐渐散去,议论声如潮水退去,留下的是尘土与尚未冷却的余温。李文缓步走下石阶,脚步不急不缓。他知道,一场风波虽平,但根子还在。那条暗道、那块铜牌,不只是匈奴的挑衅,更是族内人心浮动的信号。
半个时辰后,李文踏入家族议事殿。
李守诚已坐在主位旁侧,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简册,指尖正轻轻划过某一行字迹。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神清明,并未多言,只将简册递了过来。
“这是三代内的迁徙记录。”他说,“南原那三户人家,父辈都曾是屯田队正,管过粮仓调度。他们离开,不是因为赋税太重,而是不相信新规矩能长久。”
李文接过简册,快速翻看几页,眉头微动。
“他们是怕变。”他放下册子,“怕我们今日说一视同仁,明日就另起章程。”
“所以得有人站出来。”李守诚缓缓起身,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殿内所有细微响动,“让他们知道,李家没变,规矩也没乱。”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脚步声。几名年轻族人陆续进来,神色各异。一人忍不住开口:“如今运朝大事皆由主公决断,族会是否还有必要?叔祖您年事已高,何必再操这些心?”
另一人附和:“是啊,若每件事都要合议,岂不耽误政令推行?”
李守诚并不动怒,只静静看着他们,等话说完,才低声问:“你们可还记得,先祖当年为何西迁?”
众人一怔。
“不是为了逃难。”老人语气平稳,“是为了活路。那时中原动荡,族中长老聚在一起,三天三夜没合眼,最后定下‘以耕立命,以信聚人’八字。从那以后,李家才有了根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现在李文建运朝,是大业。可这业要稳,不能光靠一个人撑着。我不管事,是为了让你们看清——只要姓李,就有说话的地方。这不是争权,是留一条回家的路。”
殿内一片寂静。
先前说话的年轻人低下头,片刻后上前半步:“叔祖……是我浅薄了。我只是担心您劳累。”
李守诚笑了下,摆摆手:“只要族里还有人愿意听我说话,我就还能走几步。”
这时,李文走上前,站到李守诚身边。
“从今日起,家族设三务堂。”他声音清朗,传遍全殿,“农桑归守田堂,子弟读书归明礼堂,对外联络交安亲堂。每堂推两名执事,由叔祖总领监察。凡涉及宗族事务,须三堂共议,再报我最终裁定。”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震。
这不是分权,也不是削弱主权威信,而是在制度上划出一条清晰的线——家族之事,由族人共治;运朝之政,仍由主公统揽。
“这样一来,”李文环视四周,“无论是边塞种田的族人,还是城里做事的子弟,都知道自己背后有族规护着,有长辈替他们说话。外人也会明白,我李文所行之道,不是独断专行,而是集众智而成大业。”
一名老执事颤巍巍站起来,拱手道:“如此,族心可聚,根基可固。老朽愿为明礼堂执事,教化后辈,不忘本源。”
“我愿入守田堂!”一个青年抢着应声,“我在南原种过五年麦,知道怎么调配人力。”
陆续有人表态,气氛由疑虑转为热切。
李守诚默默听着,脸上露出久违的宽慰。待众人议定人选,他亲自提笔,在族簿上一一登记,每一笔都写得极稳,仿佛刻进石头里。
会议结束时,日头已偏西。
李文与李守诚并肩走到殿侧,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族谱,自先祖起,脉络分明,枝叶繁盛。阳光透过窗格照在“李”字主干上,金粉微闪,像是被风拂过的星点。
“有您在,家族才稳。”李文轻声说。
李守诚摇摇头:“是你给了我这个位置。这些年,我原以为自己只能守着旧纸堆过日子,没想到临老,还能为族里做点实在事。”
李文看着族谱上那些名字,许多已经泛黄,有些还带着血迹标记——那是战死者的记号。他忽然问道:“您觉得,我们做得对吗?”
“你说哪一件?”
“既讲法度,又留人情;既惩叛者,又容悔改。会不会太软?”
李守诚沉默片刻,反问:“你觉得鹿蠡真的只是为了复礼?”
“不,他是想借旧名号拉起一支势力。”
“那就对了。”老人点头,“他犯的是大罪,但背后牵连的,是上百个曾效忠月氏的老户。你流放而不杀,给他们留了念想,也断了再生事端的根。这不是软,是看得远。”
李文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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