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东山脉,余家族地。
暮色四合,远山如黛。
这片坐落于山脉东南麓的谷地,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宁静。谷中灵气虽算不得充沛浓郁,却也清新宜人,足以滋养一方修炼世家。
族地内的建筑算不得恢弘壮丽,没有飞檐斗拱的奢华,也没有琼楼玉宇的气派,但一砖一瓦都搭建得极为用心,院落错落有致,道路整洁干净,连田亩间的阡陌都划分得一丝不苟,处处显露出主事者的细致与匠心。
参加完李牧歌召集的议会,余家家主余苏言与几位相熟的家主拱手作别时,脸上依旧挂着平日里那副温和从容的笑意,言语间谈及各家近况、灵田收成,语气不疾不徐,仿佛白日里李家宣布的清安岭大捷与随之而来的严令巡查,于他而言不过是寻常事务中的一桩。
然而,当他架起那道青蒙蒙、算不得迅捷的遁光,转身朝着自家方向离去时,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凝重,才悄然取代了表面的云淡风轻。遁光划破渐浓的暮色,速度似乎比平日更快了三分。
回到族地,余苏言并未立刻前往密室。他先是如往常一般,召来族中几位管事,细致询问了今日族务。有管事回禀,因之前李家发布的紧急警报,部分年轻族人显得有些惶惑不安,私下议论纷纷。
余苏言听罢,温和却坚定地安抚了众人,强调李家如今统辖虹东,其令如山,族中上下必须严格执行李家下达的巡查命令,不得有丝毫懈怠敷衍,同时也要各安其职,不必过度惊慌。
他言语从容,条理清晰,很快便稳住了略显浮动的人心。
处理完这些明面上的事务,他又去探望了一位在修炼上遇到瓶颈的族中晚辈,耐心指点了几句,直至夜幕完全笼罩山谷,星子点点缀于天幕,他才屏退左右侍从,言说需要静思,独自一人走进了位于宅院深处、平日绝不允人轻易打扰的书房。
书房内陈设极为简单,甚至可说是朴素。靠窗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檀木书桌,桌上文房四宝井然有序。
两侧的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放的并非什么高深道法典籍,多是些管理田亩、记录账目、记载风物人情的世俗书籍,其间夹杂着寥寥几枚散发着微弱灵光的玉简,看样子也只是最基础的炼气期功法。
整个房间的氛围,更像是一位凡俗世界中严谨治学的学者书房,而非一位修仙家族之主的静修之地。
余苏言掩上房门,并未立刻点燃灯烛。他在黑暗中静立片刻,似乎在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确认万籁俱寂之后,才缓缓踱步到靠墙的一排书架前。
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如同每日整理书架一般,移动了几个看似不起眼的玉石镇纸和青铜笔架的位置,指尖流淌出微不可察的灵光,打出一道复杂而特定的法诀,精准地没入书架木质纹理之中。
“咔哒。”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过后,那排沉重的书架无声无息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后面一道幽深、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阶。一股混合着泥土气息和淡淡阴寒之气的凉风从下方悄然涌出。
余苏言没有丝毫犹豫,快步踏入石阶,身影迅速被下方的黑暗吞没。在他身形完全进入后,身后的书架又悄然无声地复位,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痕迹。
石阶向下延伸不长,尽头是一间不算宽敞的密室。墙壁上镶嵌着几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清冷而微弱的白光,勉强驱散了深沉的黑暗,却也给这方狭小空间蒙上了一层朦胧而压抑的氛围。
密室中央,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灰色蒲团。而此时,蒲团之上,正有一人盘膝而坐。
此人身形瘦削,穿着一件略显破损的黑色长袍,长发披散,遮住了部分面容。他周身气息极其紊乱,时而如风中残烛般微弱,时而又猛地窜起一丝暴戾,随即又迅速萎靡下去。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不见丝毫血色,嘴唇干裂泛紫。最触目惊心的是其胸口处,厚厚的白色绷带紧紧缠绕,但依旧无法完全阻隔内里渗出的暗红色血迹,那血迹甚至隐隐散发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焦灼与腐朽气息。
此人,正是此前在清安岭,被护山麟甲兽“麟山”一记重击,凭借秘法勉强逃出生天,如今被李家严令搜查的玄阴教堂主——鬼骨上人!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鬼骨上人,或者说,余苏夏,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斥着难以掩饰的虚弱与深入骨髓的疲惫,然而,在那疲惫的最深处,一抹属于玄阴教堂主的阴鸷与桀骜,却如同顽石下的毒草,未曾完全散去。
“苏言,你回来了。”余苏夏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旧风箱拉扯时发出的杂音,每一个字都似乎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外面……情况如何?”
余苏言快步上前,蹲下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搭在兄长的手腕上,渡入一丝柔和的灵力探查其体内状况。随即,他的眉头紧紧锁起,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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