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后阳光正好,为京师第一女学门前那对威严的石狮子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散学的钟声悠扬响起,不多时,三五成群身着统一襦裙的少女们便说笑着走了出来,如同放出笼子的雀鸟,为这肃穆的学府门前添上了几分鲜活的色彩。
清漓随着人流缓步而出。十年的光阴,已将当年那个圆润可爱的小女孩,雕琢成了一位眉目如画,却依旧圆润的少女。
她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模样,眉眼间却比幼时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疏淡与通透。
她与身旁两位气质各异的少女用手语和眼神交流着,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这两位,正是她在女学中结识的至交,太傅苏文正的嫡孙女苏清欢,以及镇北将军的独女林惊鸿。
三人正“聊”着今日课上关于《史记》的一处争议,清漓刚用手势比划完自己的见解,引得苏婉清点头沉思,林惊鸿则一脸佩服地拍她肩膀,引得清漓无奈浅笑。
就在这温馨融洽的时刻,清漓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槐树下静立的身影,她脸上的笑意微微一顿。
那是一个身着青色翰林官袍的年轻男子,身姿挺拔如修竹,面容清俊,眉眼间却沉淀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正是年仅十六便已名动京师的状元郎,如今翰林院最年轻的编修——陈长风。
十年间,清漓与他的交集屈指可数。即便他因才学出众,时常被皇帝召入文华殿与皇子们一同论学,进而与同样常在宫中、性情温和的清羽成了至交好友,清漓也始终有意无意地与他保持着距离。
说不清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初见时他眼中那与年龄不符的深沉,或许是因为他虽与他那位以端方刚直着称的舅舅林石一样才华横溢,行事风格却总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圆融与……神秘。
清漓总觉得,此人身上笼罩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迷雾,让她本能地感到警惕。
因此,她不止一次告诫过清羽,与陈长风交往需留有分寸。奈何清羽在别的事情上都极肯听她的话,唯独在此事上异常固执。
他总是说陈长风学识渊博,待人真诚,性情温和,与他交谈如沐春风,觉得是清漓因幼时旧事而对他心存偏见,太过大惊小怪。
此刻,这位平日里仅限于点头之交的陈编修,显然不是恰巧路过。他目光沉静地望着女学门口,目标明确,正是在等她。
清漓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分毫。她与苏、林二人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先走。
苏清欢心思细腻,察觉有异,担忧地看了清漓一眼,林惊鸿则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陈长风,最终还是在清漓肯定的目光下,被苏清欢拉着离开了。
待同窗走远,清漓才缓步走向陈长风,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她身后侍立的韦筱梦机警地上前半步,呈上早已备好的纸笔。
清漓提笔,在雪浪笺上写下疏离而客气的询问:「陈编修在此,可是有事?」
陈长风拱手还了一礼,姿态从容,目光掠过纸上的字迹,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声音平和地开口,话语却如惊雷般炸响在清漓耳边:“长风冒昧拦驾,确有一事相告。是关于……药王谷。”
药王谷!
这三个字如同拥有魔力,瞬间攫住了清漓的全部心神。
十年来,父王、母妃还有她,从未放弃过为清羽寻医问药。天南海北,但凡有些名声的神医,几乎都被他们寻访了个遍,珍贵的药材更是如流水般送入重华宫。
然而,清羽的心疾非但毫无起色,近一年来,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发病愈发频繁,咳嗽的时间越来越长,脸色也一次比一次苍白,那脆弱的样子,常常让清漓在深夜惊醒,心悸不已。
前几个月,她耗费重金,动用了父王留给她的部分隐秘人手,好不容易才在西南边境的瘴疠之地,探听到一个近乎传说的地方——药王谷。
传闻谷中之人医术通神,有“药死人,肉白骨”之能。可这药王谷的人也像是与全世界有仇一般,踪迹飘忽,避世而居,拒不见外客。
更棘手的是,谷外设有极其厉害的奇门迷阵,她派去的人在那片原始山林里兜兜转转了数月,连药王谷的边缘都没摸到,反而折损了几名好手,让她又是心疼又是焦灼。
这几日,她正为此事心急如焚,食不知味。陈长风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带着药王谷的消息找上门来。
是巧合吗?世上哪有如此恰到好处的巧合!
那是他刻意为之?他又是从何得知她在寻找药王谷?他监视她?还是有别的消息来源?
无数念头在电光火石间掠过脑海,清漓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陈长风,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些许端倪。
然而,什么都没有。他的眼神深邃,却坦然地迎视着她的审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在纸上迅速写道:「何处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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