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指挥室里，空气黏稠的像一块肮脏的灰色果冻。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东倒西歪，像一座小小的坟场，埋葬着过去几小时里所有的希望跟耐心。
刘三金垂头丧气的站在楚风面前，那张平日里市侩精明的脸，此刻灰败的没了人色。
他不敢看楚风的眼睛。
“老板...”
他的声音又干又涩，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
“查不下去了。”
“真的...查不下去了。”
“所有的人脉，所有沾过这条线的，不是死了就是跑了。我...我甚至怀疑，我手底下的人，是不是也有对方的眼线。”
他说完，就低着头，等着那意料中的雷霆之怒。
然而，他等来的，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楚风没有发火，甚至没看他。
他就那么静静的坐着，手里把玩着一张几近完美的伪钞。
那张伪钞的质感纹路，甚至连水印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在灯光下泛着一层令人心悸的，属于金钱的油润光泽。
但楚风的眼神，却穿透了这张纸，看向了更深的地方。
他想起了中央医院那股浓的化不开的消毒水味。
想起了苏月璃那张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想起了医生那句“永远也醒不过来了”的最终审判。
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杀意，从他心底最深处，缓缓的升腾起来，将整个指挥室的温度，又拉低了好几度。
人力查不出来。
是因为对方的根，已经扎进了这座城市的骨头里血肉里。
想要拔掉这根刺，光靠蛮力，只会让自己流血更多。
t 他慢慢的站起身，将那张伪钞对折再对折，最后放进了上衣口袋。
他走到门口，拍了拍刘三金已经僵硬的肩膀。
“休息去吧。”
“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了走廊的另一端。
那里，是七号楼唯一还亮着灯的地方。
电讯科，林晚秋的实验室。
...
实验室里，一股咖啡因跟臭氧混合的奇特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各种精密的仪器发出着低沉的“嗡嗡”声，像一群不知疲倦的金属夏蝉。
林晚秋就坐在这片金属蝉鸣的中央。
她的头发有些散乱，两只眼睛里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那张清秀的脸庞上，写满了足以将人压垮的疲惫。
她的面前，放着一台德国莱卡公司生产的顶级高倍率显微镜。
镜头的下面，正是那张足以以假乱真的伪钞。
当楚风推门进来的时候，林晚-秋甚至没有察觉。
她的整个世界，已经缩小到了显微镜下那方寸之间的微观天地里。
楚风没有打扰她。
他只是静静的走到她身后，看着屏幕上被放大了数百倍的伪钞细节。
纸张的纤维油墨的颗粒还有印刷的压力痕迹，所有的一切，都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它有签名吗？”
楚风的声音很轻，打破了实验室的寂静。
林晚秋的身体微微一颤，从那极致的专注中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看到楚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脸颊不由得微微一红，随即又被浓重的疲惫跟凝重所取代。
t “我还在找。”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纸张用的是上等的竹浆混合棉浆，配比很刁钻，但原料在山城周边都能找到，无法追溯。”
“印刷用的是凹版印刷机，压力恒定，机器保养的极好，说明他们的工厂管理非常严格，而且...绝对不是小作坊。”
“最难的，是油墨。”
林晚秋指着屏幕上一片被放大了的，看起来和普通黑色没有任何区别的墨迹。
“我分析了它的光谱，它的化学成分，甚至它的分子结构。它的配方，跟法币使用的官方油墨，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剩下的那百分之零点一，就是他们的签名。”
“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楚风点了点头，没有催促，只是拉过一张椅子，在旁边静静的坐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桌上的咖啡，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两天。
整整两天两夜。
林晚秋几乎没有合过眼。
她的大脑，像一台超载运转的超级计算机，将所有已知的化学知识，所有的油墨配方，所有她能接触到的绝密档案，全都倒了进去，进行着疯狂的穷举跟比对。
t 她尝试了上百种分析方案，推翻了上千种可能。
失败。
失败。
还是失败。
那百分之零点一的差异，就像一个藏在深海里的幽灵，你看得见它掀起的波澜，却永远抓不住它的本体。
第三天的凌晨。
林晚秋感觉自己的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脑袋里嗡嗡作响，几乎就要趴在桌上彻底放弃。
她看着屏幕上那无数条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曲线，脑子里一片空白。
也许...真的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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