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沟畔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空气中混合着血腥味、硫磺味和泥土的气息。振武营的士兵们沉默而高效地打扫着战场,将贼寇的尸体拖到一旁挖坑掩埋,以免引发瘟疫。缴获的三十多辆大车被集中起来,上面的粮袋和箱笼让不少士兵眼中露出欣喜之色——对一支深入敌后的军队而言,没有什么比充足的补给更让人安心了。
然而,张世杰的目光却越过了这些战利品,投向了那百余名惊魂未定、瑟瑟发抖的百姓。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如同狂风暴雨后幸存下来的雏鸟,眼中交织着获救的感激和对未来的深深恐惧。那位白发老丈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他的心上:“你们走了,那帮天杀的再来可怎么办啊?”
是啊,怎么办?剿灭一股流寇容易,但若不能从根本上改变这片土地绝望的生态,那么军队一走,立刻会有新的“一斗谷”、“二斗谷”冒出来,百姓依旧如待宰的羔羊。更何况,西南五十里外,还盘踞着“闯塌天”刘国能的五六千人马,如同一头蛰伏的猛虎,随时可能扑来。振武营虽初战告捷,但兵力仅三千余人,若孤军深入,没有稳固的后方,一旦受挫,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走。”一个清晰的念头在张世杰脑海中形成,“至少不能就这样走。必须在这里扎下一颗钉子,建立一个能自我维持、甚至能支援前线的基点!”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起来。他来自一个懂得“根据地”重要性的时代,深知军队离不开人民的支持,而赢得支持,不能只靠杀戮,更要靠建设和秩序。
“赵铁柱!”
“末将在!”满身血腥气的赵铁柱立刻上前抱拳。
“带你的人,再调一哨步兵,以黑石沟为中心,向外警戒十里。重点监视西南卧牛岗方向!多派侦骑,我要时刻知道刘国能部的动向!”
“得令!”赵铁柱毫不含糊,立刻点齐人马,旋风般去了。
“李忠(原英国公府小管事,现负责后勤辎重)!”
“小的在!”一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人连忙跑过来。
“清点所有缴获粮草财物,登记造册。分出部分粮食,立刻架锅熬粥,让这些乡亲们先吃顿饱饭!动作要快!”
“是,将军!”李忠立刻招呼辅兵忙碌起来。
很快,几口大铁锅支了起来,干柴烧得噼啪作响,清澈的河水倒入锅中,米粒(主要是粗糙的粟米和杂豆)下了锅,浓郁的米香开始弥漫开来。那些原本麻木的百姓,闻到久违的粮食香味,喉咙都不由自主地蠕动起来,眼中终于焕发出一丝生气。
张世杰又走向那群百姓,声音尽量放缓:“乡亲们,流寇已被剿灭,你们暂时安全了。我军已在此埋锅造饭,大家稍安勿躁,很快就有粥吃。”
百姓们闻言,更是感激涕零,又要跪下磕头。
“不必多礼。”张世杰虚扶一下,继续道,“吃完饭后,我有话要对大家说,关乎诸位今后的生路。”
他的话让百姓们面面相觑,眼中既有期待,也有疑虑。生路?在这乱世,哪里还有生路?
粥很快熬好了,虽然算不上浓稠,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粮食。辅兵们维持着秩序,给每个百姓都分了一碗。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甚至因为吃得太急而呛咳起来,不少振武营士兵都默默转过头去,心有戚戚。他们中的许多人,也是苦出身,深知饥饿的滋味。
待百姓们基本吃完,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张世杰站到了一块稍高的土坡上,目光扫过众人。
“乡亲们!”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我知道,你们的家园被毁了,亲人或遭不幸,或被冲散。这世道,让你们活不下去,才让那些歹人有了可乘之机!”
这话说到了百姓的痛处,许多人又开始低声啜泣。
“但是!”张世杰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哭没用,逃也没用!往北走,是京城,那里挤满了流民,你们去了,又能如何?沿途关卡森严,未必放行,就算到了,也不过是另一个更大的难民营!”
百姓们沉默了,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将军说的是残酷的现实。
“要想活下去,活得像个人样,就不能总是等着别人来救,就得靠自己这双手!”张世杰举起一只手,握成拳头,“我,张世杰,奉皇命剿贼安民。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贼寇势大,我军需要一个稳固的后方,需要粮草,需要人手!”
他顿了顿,看着下面一张张茫然又带着一丝希冀的脸,抛出了他的方案:
“现在,我给你们两条路!”
“第一:愿意留下的!我以大明游击将军的名义,承诺保护你们的安全!我们就地选址,建立营寨,开挖沟渠,垦荒种田!所有留下的人,按劳力分配活计,青壮者可编入辅兵,协助守寨、运输、做工,每日管饱,另有微薄饷银可拿,用以安家!老弱妇孺,负责炊爨、缝补、照料田地,同样每日有基本口粮保证!待到秋收,垦出的田地,可按户分给你们耕种,三年之内,只征轻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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