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来纸笔,对照着章程,结合自己打理酒楼时积累的微薄经验,开始勾画属于自己的行动计划。哪些需要优先办理,哪些可以同步进行,哪些可能需要寻求叶夫人或姜管家的帮助……她写得极其认真,时而凝眉思索,时而奋笔疾书,烛芯剪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窗外天际泛起鱼肚白,她才惊觉自己竟一夜未眠。然而,她非但不觉得疲惫,反而精神奕奕,眼中闪烁着充满希望的光芒。未来的挑战如同巍峨的山峦,但她手中已经有了攀登的路线图,心中充满了披荆斩棘的勇气。
两日时间在周文敏废寝忘食的研读和规划中飞快流逝。出发这日清晨,她换上了一身更便于行动的靛蓝色粗布衣裙,头发利落地挽成单髻,只用一根银簪固定,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英气勃勃。周明轩看着女儿这副打扮,眼中情绪复杂,既有对女儿即将远行、面对未知的心疼与担忧,更有对她能挣脱束缚、一展所长的欣慰与支持。他亲自挑选了四名得力的家仆(两名略通拳脚的中年男仆负责护卫与粗重活计,一名机灵的小厮负责跑腿传话,一名沉稳的嬷嬷负责照顾周文敏起居)陪同,又反复叮嘱了路上注意事项,这才目送着马车载着女儿和那份沉甸甸的希望,辘辘驶向城门。
约定的会合地点在城东门。周文敏的马车到达时,远远便看见城门外已停着一队人马。人数比她预想的要多不少。一辆看起来十分结实宽敞的青篷马车被簇拥在中间,车辕上坐着两个面容冷峻、眼神锐利的青年,一看便是身手不凡的护卫。马车旁,三匹高头大马尤其引人注目,上面坐着三位气质迥异、却同样令人无法忽视的“怪人”。
一位老婆婆,手持一对寒光闪闪的峨眉刺,正漫不经心地用布擦拭着,眼神偶尔扫过周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锐利;一位身材魁梧雄壮如铁塔般的中年男子,抱着臂膀,闭目养神,周身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还有一位穿着墨色劲装的女子,面容清秀,手指间正灵活地把玩着几个小巧玲珑、结构精妙的金属机关,神情专注。这三人,自然便是叶子芙的三师傅黎三婆、四师傅巨擎和五师傅墨心。
周文敏心中暗暗咋舌,这位叶大小姐出行的排场,果然非同一般。她刚让车夫将马车靠近,那青篷马车的车帘便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掀开,探出一张粉雕玉琢、眉眼弯弯的小脸。
“周姐姐!”叶子芙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特有的甜糯,她今日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鹅黄色小骑装,头发束成两个小包,显得格外精神,“你可来啦!我们都准备好啦!”
随着她的话音,马车里又探出两个脑袋。一个须发皆白,面容红润,眼神清亮,背着个硕大的药箱,正是大师傅孙隼;另一个面色有些发青,眼神却透着精明,腰间挂着几个颜色各异的小葫芦,是二师傅孙卒。而在叶子芙身后,还坐着一个如同铁塔般沉默的彪形大汉,面无表情,目光沉稳,正是小乌龟所化。
周文敏连忙下车,上前几步,对着马车方向福了一礼:“文敏来迟,让大小姐和各位师傅久等了。”她心中不免有些压力,这队伍里,除了叶大小姐是个孩童,其余几位,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护卫仆从,气场一个比一个足。
叶子芙笑嘻嘻地摆手:“不迟不迟,是我们来得早!周姐姐快上车吧,我们这就出发!”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又指了指身后的彪形大汉,“这是大块头龟叔,我娘让他保护我的。大师傅和二师傅跟我坐车里,三师傅、四师傅和五师傅骑马。墨天墨云负责赶车和警戒。”
被点名的车辕上两位青年护卫——墨天和墨云,同时向周文敏微微颔首,算是见礼,眼神依旧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周文敏定了定神,将自己的仆人安排到队伍后面跟随,然后依言上了叶子芙的马车。车厢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宽敞舒适,铺着柔软的垫子,中间还有固定的小几,放着茶水点心。她一坐定,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药香和一丝奇异甜腥的气息,想来是来自那两位“孙”姓师傅。
车队缓缓启动,驶离京城,朝着东北方向的嵘城而去。官道还算平整,但难免颠簸。周文敏本以为带着个四岁多的孩子同行,路上少不了要费心照顾,甚至可能被孩子的哭闹或顽皮所扰。
然而,叶子芙的表现再次让她感到意外。小家伙丝毫没有寻常幼童的娇气,既不抱怨颠簸,也不胡乱吵闹。
那位彪形大汉更是沉默得如同磐石,只是尽责地守在叶子芙身侧,确保她不会因颠簸而磕碰到。
周文敏渐渐放松下来,心中对这位叶大小姐的评价又高了几分。不愧是叶大人和叶夫人的女儿,果然非同一般。她也将注意力转向窗外,观察着沿途的地貌和风土人情,心中默默核对章程上关于原料产地和运输路线的信息。
车轮滚滚,马蹄嘚嘚。将近两个时辰的行程在周文敏的默默观察与车内略显古怪却和谐的静谧中过去。日头渐渐偏西,空气中的燥热褪去几分,带着北方旷野特有的、微凉的清风拂面。
“小姐,周小姐,前面就到选定的地方了,槐树村。”车辕上,墨天沉稳的声音传了进来。
周文敏精神一振,连忙探头向外望去。叶子芙也挪到窗边,与她一同观看。
只见官道旁出现一条岔路,通向一片地势相对平缓的丘陵地带。沿着岔路前行不远,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落映入眼帘。村落规模不大,看上去只有几十户人家,房屋多是低矮的土坯或石头垒成,墙皮剥落,许多屋顶的茅草显得稀疏杂乱,在晚风中微微颤动,整体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破败与贫瘠。村口长着几棵巨大的、枝繁叶茂的老槐树,虬结的树干和浓密的树冠仿佛在诉说着村子的岁月,却也反衬出村落的沉寂。时近傍晚,只有寥寥几缕稀薄的炊烟无力地升起,更添了几分苍凉。
一条还算清澈的小河从村旁蜿蜒流过,河水在夕阳下泛着粼粼金光。河岸两侧是大片明显缺乏肥力、有些地方甚至裸露着砂石的土地。章程中选定的酒坊地址,便是这片靠近水源、又远离村民聚居点的河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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