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邦心里一沉。他前世在公安档案里见过“鹰巢”的记载,只知道这是建国初期潜伏在华东地区的敌特组织,却没想到这次假粮票案会跟他们扯上关系。“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他问。
赵特派员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李振邦:“这是特别调查证,授权你查阅市粮食局、工商局、外贸局的所有相关档案,必要时可以调动各区公安力量。这个案子没结束,你要继续查,把背后的网给我扯出来。”
信封上盖着“中央特派员办公室”的红色印章,摸起来硬邦邦的——里面除了调查证,还有一张手写的联络方式,是赵特派员的私人电话。李振邦把信封收好,指尖能感觉到纸张的厚度,也明白这份授权背后的压力。
特派员走后,王科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担忧:“振邦,这次的案子不简单,你可得小心。‘三反’运动刚到关键期,要是再出乱子,咱们局里不好交代。”
“我知道。”李振邦点头,“我先从粮食局的档案查起,之前总觉得粮票发放有问题,现在有了调查证,正好核实清楚。”
当天下午,李振邦骑着自行车去了市粮食局。粮食局在南京东路,是幢解放前的老建筑,门口的石狮子缺了只耳朵,墙面上还留着解放前的弹痕。档案室在地下室,阴暗潮湿,空气里混着霉味和纸张的气息,一排排木质档案架从门口一直延伸到里面,上面贴着手写的标签,标注着年份和部门。
“李同志,你要查近一年的粮票发放记录?”档案室的老张戴着老花镜,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这些都是机密档案,平时除了局长批条,没人能看。”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最里面的一个档案架,抽出十几本厚厚的册子,每本都有砖头那么厚,封面上写着“上海市粮票发放明细——1951.3-1952.3”。
李振邦接过册子,放在临时搬来的木桌上。册子的纸页已经发黄,边缘卷起,上面的字是用蓝黑墨水写的,工整得像印刷体——这是当时档案员的基本功,要求字迹清晰,不能涂改。他按区域分类,把十二个区的发放记录分开,然后拿出算盘,开始核对数据。
粮票发放有严格的规定:每人每月根据年龄、职业分不同额度,工人每月三十三斤,机关干部二十八斤,学生三十五斤,儿童二十斤。每个粮站每月的发放量,应该和辖区内登记的人口数量对应,误差不能超过百分之三。
李振邦先核对了徐汇区,一月到三月的发放量与人口数量基本吻合,误差在百分之一左右,属于正常范围。接着是静安区、黄浦区,也没发现异常。直到翻到杨浦区的记录,他停住了——平凉路粮站、江浦路粮站、控江路粮站这三个粮站,每月的发放量都比登记人口应发量多了几十斤,一月多三十斤,二月多四十二斤,三月多二十六斤。
“张师傅,这三个粮站的发放量怎么回事?”李振邦指着册子上的数据,“每月都多几十斤,累计下来快一百斤了。”
老张凑过来,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翻了翻后面的备注页:“哦,这个啊,备注里写了是‘统计误差’和‘运输损耗’。粮票从市局运到粮站,难免有磨损、丢失,有时候登记人口时多算了几个人,很正常。”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李振邦心里却犯了嘀咕——他前世办过粮食系统的案子,知道“运输损耗”有严格的上限,每月最多不能超过总发放量的百分之一,而平凉路粮站每月多出来的量,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二,这绝不是正常损耗。
“张师傅,能把这三个粮站的单独档案调给我看看吗?”他问。
老张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档案架上翻找:“单独档案在这边,里面有每日的发放记录、损耗登记,还有粮站工作人员的签字。”
李振邦接过单独档案,一页一页仔细看。平凉路粮站的档案里,有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每月二十五号,都会有一笔“特殊损耗”记录,少则十斤,多则十五斤,备注里写着“受潮霉变”,签字人是粮站站长吴文渊。而其他两个粮站的“额外损耗”,也都集中在每月下旬,签字人都是站长。
“这三个粮站的站长,都是谁?”李振邦问。
老张查了查员工档案:“平凉路的吴文渊,江浦路的陈明,控江路的刘建国。都是一九四九年以后留用的旧人员,之前在国民政府的粮食管理处工作过。”
旧人员背景、集中的“特殊损耗”、超出正常范围的发放量——这三个点串在一起,让李振邦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他把这三个粮站的编号、站长姓名、每月额外损耗量都记在笔记本上,又复印了相关的发放记录和签字页,才谢过老张,离开粮食局。
走出粮食局时,天已经擦黑。南京东路上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照在路上,映着行人的影子。李振邦推着自行车,没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弄堂——这里有个早点摊,摊主是张大妈,她的儿子在平凉路粮站当会计,或许能问出点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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