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没褪尽时,仓库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响,惊飞了檐下几只麻雀。雷战抱着个半旧的木箱走出来,箱底的铁滑轮在石板路上碾过草屑,留下两道浅痕。箱子里码着些零散的零件,生锈的弹簧像蜷着的蛇,断裂的链条则像条僵硬的蜈蚣,最上面压着块巴掌大的齿轮,齿牙间还嵌着片干枯的向日葵花瓣。
“谭工寄来的新图纸,说这些旧零件能派上用场。”他把木箱放在暖房门口的石台上,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的纸。图纸边缘被雨水浸得发皱,上面画着个奇怪的装置:几根交叉的金属杆架着个漏斗,漏斗下方连着圈齿轮,齿轮的齿牙上都标着数字,像是在计数。
林晚星凑过去看,指尖点在漏斗的位置:“这是……播种用的?”
“嗯,他说叫‘分粒器’。”雷战用指甲在图纸上划了条线,“把燕麦籽倒进漏斗,齿轮转一圈,刚好漏下十粒种子,深浅都一样,比用手撒匀。”他拿起那片嵌着花瓣的小齿轮,对着晨光看,齿轮的中心有个小孔,孔壁还留着钻眼时的毛刺,“去年小隼撒种,要么扎堆要么稀得能跑兔子,这东西能让他少挨点刺。”
说起小隼,林晚星想起那孩子临走时的模样。当时他背着比自己还高的帆布包,包上别着颗捡来的铜纽扣,是雷战从旧齿轮上敲下来给他的。“我要去海边找柯南,”他仰着脖子说,“还要给燕麦种子找新的家。”结果走了没三里地,就被追来的刺猬缠住了脚——那只老刺猬不知从哪拖来半袋向日葵籽,全堆在他的鞋边,像是在送行。
“图纸上说,分粒器的底座得埋进土里三寸。”雷战蹲下身,用手指在暖房旁的空地上量着距离,“这里的土掺了铁屑,够结实。”他起身时带起的风,吹得旁边的燕麦苗轻轻晃,叶尖上的晨露滴进泥土里,洇出个小小的湿圈。
林晚星去仓库找工具,刚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就看见墙角的麻袋动了动。她停下脚步,借着从气窗透进来的晨光细看,麻袋的缝隙里露出点灰褐色的毛,还有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是那只老刺猬,不知什么时候把家搬到了麻袋后面,麻袋里装的是去年的燕麦壳,大概成了它的新床垫。
“原来你在这儿。”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刺猬却没缩成球,反而探出头,鼻尖在麻袋上嗅了嗅。林晚星这才发现麻袋破了个洞,燕麦壳漏出来,在地上堆成个小丘,丘上还散落着几颗野栗子,是前几天埋在田里的那些,不知被它刨出来藏在了这里。
“倒是会找地方。”她笑着从口袋里摸出把炒燕麦,撒在刺猬面前。这是昨晚用新收的燕麦粒炒的,火候稍过,带着点焦香。刺猬凑过来,小口小口地啃着,背上的尖刺沾了不少燕麦壳,像披了件带花纹的铠甲。
等她拿着扳手和铁铲回到暖房,雷战已经在地上挖了个方坑。坑底的土是深褐色的,混着星星点点的银亮——是那些敲碎的齿轮铁屑。“谭工说铁屑要和土拌匀,不然会生锈结块。”他用铲子把坑底的土翻了翻,铁屑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就像给土地镶了层鳞片。”
分粒器的底座是块厚重的铁板,雷战把它放进坑里时,铁板与地面碰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惊得暖房里的七星瓢虫飞了出来,在两人头顶盘旋了两圈,又落回冰草的花苞上,背甲上的红底黑点被阳光照得格外鲜明。
“得把铁板固定住。”雷战拿起扳手,开始拧底座边缘的螺丝。螺丝是旧的,螺帽上锈迹斑斑,他拧了两下就卡住了。林晚星递过去罐机油,是保养播种机剩下的,油瓶的盖子是用向日葵杆做的,塞子上还留着钻孔时的木屑。
机油滴在螺丝上,发出“滋滋”的响,锈迹被泡得发软。雷战再拧时,扳手带动螺丝转了半圈,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齿轮咬合上了。他低头时,额角的汗珠滴在铁板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湿痕,又很快被晨光晒干,只留下点淡淡的盐渍。
林晚星蹲在旁边整理零件,发现有根弹簧的弧度不对,比图纸上画的弯了半寸。“这个得掰直点。”她捏着弹簧的两端,轻轻用力。弹簧锈得厉害,受力时发出“咯吱”的呻吟,像是在抗议。突然,弹簧的一端“啪”地断了,弹起的碎片溅到燕麦田里,落在那颗带翅膀的芽苗旁边,像片小小的金属叶子。
“没事,仓库里还有备用的。”雷战头也没抬,手里的扳手正拧着最后一颗螺丝,“谭工寄零件时,总多给三五个,说我们这儿的风太野,零件容易被吹跑。”他说的没错,去年秋天一场大风,把播种机上的三个螺帽吹进了涌泉,后来还是柯南在海边捡到一个,说螺帽上沾着海草,像是去海里游了个泳。
等林晚星取来新弹簧,雷战已经把分粒器的架子搭好了。金属杆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交叉的地方用铁丝绑着,铁丝的结打得很特别,是雷战教孩子们的“齿轮结”,越拉越紧,像齿轮的齿牙互相咬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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