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塔门在身后闭合的瞬间,韩林便闻到了更浓的墨香。
那味道裹着铁锈般的腥气钻进鼻腔,像极了十年前他在青云祖师祠堂见过的,用修士心头血调和的秘墨。
黑袍命使将一卷泛黄的绢帛拍在青铜案几上,指尖划过案角刻着的镇北司戊字七百二十三卷照着上面的字迹,把漏记的命数补全。他转身时,袖口滑下一道青纹,在昏黄的塔灯里泛着幽光——那纹路竟与韩林在苍冥界城墙上见过的命塔标记如出一辙。
韩林垂眸看向案上的绢帛。
绢帛边缘沾着暗红痕迹,展开后,密密麻麻的小楷里夹杂着斑斑褐点,像是被泪水或血滴浸透的。
他指尖刚触到绢面,识海里的系统便轻轻一颤,有细碎的信息流涌进脑海:命书材质:凡人骨血混合玄铁精金,可承载因果......
发什么呆?黑袍命使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明日卯时交卷,少一页......他的目光扫过韩林腕间的系统印记,喉结动了动,你担不起。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走向阶梯,玄色衣摆扫过青铜地面,发出刺啦的声响。
塔门闭合的闷响传来时,韩林才真正抬起头。
这是命塔的最底层。
青铜穹顶下,十二根青铜柱撑起圆形空间,每根柱子上都缠着拇指粗的黑绳,绳上挂着成串的绢卷,像极了青云山万剑峰上悬挂的剑穗。
而在正中央,一根两人合抱的金色巨柱拔地而起,柱身流转着水银般的光华,无数细如发丝的黑线从柱顶垂落,每根线尾都系着个指甲盖大小的青铜牌——牌上刻着人名、生辰,还有一行模糊的数字。
那是......韩林屏住呼吸。
他看见离自己最近的一根黑线突然泛起涟漪,线尾的青铜牌地裂开一道缝,牌上李二狗的名字瞬间褪成灰白。
几乎是同时,塔外传来一声惊呼:张婶!
张婶你怎么了?
他猛地站起身,案上的笔杆坠地。
原来那些黑线并非装饰,而是活人命运的实体!
线在,命在;线断,人亡。
就像刚才那根断裂的黑线,对应的李二狗,此刻怕是已经暴毙街头。
好个苍冥界的命塔。韩林指尖抵住眉心,系统的蜂鸣此刻清晰如钟。
他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的话:蚊道人最擅操弄因果,他设下的局,连天道都要绕着走。看来这命塔,便是蚊道人吞噬诛仙本源的工具之一——用凡人的命数喂养,用因果丝线编织,将整个世界的生机都抽进那根金色命柱里。
清脆的掌声惊得韩林脊背一绷。
他转头望去,阶梯口不知何时立着道身影。
那人穿月白锦袍,腰间挂着块刻着二字的玉牌,面容清俊却带着股阴鸷,眼尾的青纹比黑袍命使更浓,几乎爬至眉骨。
好个守剑人。司命首领抚掌轻笑,步下阶梯的模样像在巡视自己的私库,我还道你会像那些愚民一样,对着命书磕头。
没想到你一来,就看出了命柱的门道。
韩林的手悄悄按上胸口的系统印记。
系统此刻烫得惊人,像是在警示危险。
他直视着司命首领的眼睛,故意露出憨厚的笑:小的只是......
不必装了。司命首领突然抬手,指尖凝聚起一团幽蓝光芒。
那光芒化作锁链,地缠上韩林的脖颈,你不在命书里。
镇北关三十万凡人,三百修士,连城外野狗岭的孤魂都有记载。
唯独你——他的指节捏得发白,像块从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砸得命书都破了个洞。
锁链收紧的瞬间,韩林只觉有冰锥刺入脑海。
那些他刻意遗忘的记忆突然翻涌:前世被蚊道人撕成碎片的剧痛,无咎道人最后那句残魂转世,切记藏锋,还有系统启动时那声检测到命运异常,启动逆命程序的机械音。
例外,是秩序的敌人。司命首领的声音变得刺耳,我要把你重新写进命书。
让你生老病死,让你爱恨成空,让你......
住口!韩林低喝一声,胸口的系统印记突然爆发出金光。
那光裹着他的本源,像把利刃割开命锁。
锁链发出尖啸,幽蓝光芒碎成星子,却仍有几缕残丝钻入他的识海,在系统残片上烙下深痕。
你......司命首领的瞳孔骤缩,他看见韩林眼尾的血痣正渗出金血,你竟有......
小的只是个粗人。韩林踉跄着扶住案几,声音却稳得惊人,许是命书漏记了,大人您多担待。
司命首领盯着他看了半盏茶的时间,突然笑了:无妨。
今晚子时三刻,我会亲自来检查你的命书。
若是还漏着......他的目光扫过命柱上的黑线,你知道后果。
他转身时,韩林瞥见他腰间玉牌背面刻着字。
那字迹歪扭如虫蛀,却让他想起诛仙世界里那个吞噬本源的黑洞——原来这命塔,竟真是蚊道人的手笔。
塔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敲碎了塔内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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