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下榻的客栈,已是月上中天。
佛山镇的喧嚣似乎被隔绝在外,小院中一片静谧。
袁紫衣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着天边那轮清冷的孤月,怔怔出神。
白日的风暴依旧在她脑海中翻腾。
师父圆性那饱含痛苦与执念的面容,与南宫宸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深邃眼眸,交替闪现。
那番关于“牺牲品”、“执念枷锁”、“仇恨轮回”的言论,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将她包裹了十几年的坚硬外壳剖开,露出了里面鲜血淋漓、茫然无措的真实。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清醒的,是为母复仇的侠女。
可现在,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更像是一个被师父的仇恨编程、失去了自我意志的提线木偶。
每一次对凤天南势力的打击,每一次险死还生的刺杀,带来的并非解脱的快意,而是更深沉的空虚和……一种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疲惫。
“真的……错了吗?”她低声自语,声音在夜风中飘散。
如果复仇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那她这十几年的人生,又算什么?一场荒诞的闹剧?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很轻,却并未刻意隐藏。
袁紫衣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
此刻,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将她整个世界颠覆的男人。
南宫宸走到她身旁的另一张石凳坐下,并未立刻说话,只是同样抬头望着那轮明月。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是一种无言的陪伴,给予她消化和思考的空间。
良久,南宫宸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如这夜色:“心里还是很难受,很不甘心,对吗?”
袁紫衣身体微颤,没有否认,只是将环抱双膝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觉得失去了目标,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南宫宸继续道,语气带着理解。
袁紫衣猛地转过头,月光下,她眼眶依旧有些红肿,但眼神已经不再是最初的愤怒和崩溃,而是充满了迷茫与寻求答案的渴望:“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为什么要那样处置凤天南?”
她有一肚子的疑问。
南宫宸迎着她的目光,坦然道:“我是南宫宸,一个不想被命运、被他人执念牵着鼻子走,也想帮助值得的人挣脱枷锁的人。”
“至于为何对你说这些……”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因为我看到的,不是一个被仇恨驱动的杀人工具,而是一个本应翱翔九天、明辨是非的奇女子。
你的天赋,你的韧性,不应浪费在为一个早已扭曲的执念陪葬上。
杀了凤天南很容易,但然后呢?
你师父的悲剧在你身上重演?
还是带着满手血腥和更大的空虚,继续寻找下一个‘仇恨目标’?”
“而那样处置凤天南,”南宫宸语气转冷,“是因为死亡对他这种恶棍而言,有时反而是解脱。废其武功,夺其产业,让他失去作恶的根本,用他的财富去补偿受害者,让他像一条丧家之犬般活在恐惧和卑微中,这才是对他,以及对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更公正的交代。这同样也是向你,向所有人证明,解决问题的方式,并非只有‘杀’这一条路。有时候,让人活着承受代价,比简单的死亡,更需要力量和智慧。”
袁紫衣静静地听着,心中的波澜渐渐平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感开始取代之前的混乱。
她不得不承认,南宫宸的话,虽然残酷,却直指核心。
看着凤天南那副失去一切、摇尾乞怜的丑态,她心中的恨意,确实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
甚至是一丝怜悯?
是啊,执着于杀了他,自己又能得到什么?
母亲的命回不来,师父的心结也解不开,反而可能让自己也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是……”袁紫衣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脆弱,“不报仇……我还能做什么?我……我好像除了武功,什么都不会……”
这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复仇是她生存的意义,一旦放下,她的人生仿佛瞬间失去了方向。
南宫宸看着她脆弱的样子,语气变得温和而充满引导:“谁说你什么都不会?你轻功卓绝,机变百出,善于潜伏侦查,对江湖三教九流的手段了如指掌。这些都是极其宝贵的能力。”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袁姑娘,这天下很大,值得做的事情很多。远不止于个人恩怨仇杀。你可知道,这世间有多少不平事,非一刀可断?有多少阴谋诡计,需洞察先机?有多少弱小之人,需要有人为他们主持公道,却又无法依靠官府或单纯的武力?”
他适时地,再次抛出了“天机阁”的构想:“我欲建立一个组织,名为‘天机’。不参与门派争斗,不追求称霸江湖。它的核心,在于情报与医药,在于洞察时局,在于扶危济困,在于用更聪明、更有效的方式,去维护一些我们认为值得维护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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