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内,谢清予坐在书案后,眉宇凝重。
益州水患已酿成巨灾,其疫病更是悬在数十万民众头上的一把利刃,所幸益州知州与都指挥使还算得力,才勉力支撑着这残局。
然,若不能尽快稳住这摇摇欲坠的局势,崩溃只怕就在顷刻之间。
谢清予心绪翻涌,自古以来,大疫往往意味着十室九空,尸横遍野,千里无鸡鸣……面对这等突如其来的凶猛瘟神,即便派出太医署的国手,又能有几分把握?
更让她心底发寒的是,皇帝竟将此棘手之事交给了太子,这背后的深意,由不得她不多想。
“备车,去东宫。”她倏然起身,衣裙曳地,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
东宫门前,车驾尚未停稳,谢清予已透过翻飞的车帘,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温辙一身素净的青色翰林官袍,身姿挺拔如修竹,静立在宫门一侧,见到她的车驾,他眼帘微垂,躬身行礼:“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谢清予脚步微顿,目光落在他清隽的脸上,瞬息便已明了对方此刻出现在此的意图。
果然,一旁侍立的小太监快步上前,先给谢清予行了礼,旋即又转向温辙,脸上堆满了为难之色,压低声音再次劝道:“温大人,您、您还是请回吧……殿下他……是不会见您的。”小太监的声音里带着恳求,显然已在此僵持许久。
谢清予略微颔首,并未多言,径直越过他向宫内走去。
温辙医术精湛,更怀着一份难得的济世救人之仁心,如今益州瘟疫横行,又是太子主理此事,他定是欲主动请缨前去。
可太子视他为挚友知己,又怎会允他踏入那等九死一生的险地?
再者说,太医署中食君之禄者众,何须他一介翰林文官前去搏命。
然这是太子与温辙之间的事,她无意插手,亦不便劝说。
温辙眼波微澜,望着那道身影没入宫门,依旧静立原地,不曾离去。
……
东宫书房,光线被精细雕花的窗棂切割得略显朦胧。
谢煜一身素色常服,并未束冠,墨发仅以一根玉簪松松挽住,端坐于宽大的书案之后。
听到脚步声后,他微微抬眸,循着微弱的光影看向谢清予,淡笑了一声:“比我料想的,更早一些。
许是心中已有了决断,他那些因目疾而生的沉郁似乎散去了许多,只是忧虑于益州疫病和皇帝的身体,眉宇间仍旧有些沉重。
谢清予敛裙在他对面坐下,刚唤了一声“皇兄”,却被谢煜出言打断:“小五,益州事毕,这东宫……便要虚位以待了。”
“皇兄的眼睛不是已在好转了吗?”谢清予悚然一惊,指尖蓦地收紧,语气不免带上了一丝焦灼:“眼下朝局暂稳,并未到不可抗衡之地步……”
谢煜缓缓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自己眼前轻轻晃动了几下,唇边的笑终究还是带上了几分涩意:“那日骤然窥见一丝微光时的狂喜,犹在心头,可时至今日,眼前的阴翳依旧未能消散……”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了些:“终究是上苍不怜,时不我待。”
无论益州之事他处置得如何尽心得力,可瘟疫一起,“天罚失德”的言论必将再次甚嚣尘上。
父皇压得住朝堂之上的非议,却挡不住天下悠悠之口,更堵不住那万千黎民心中的恐慌与猜度。
谢清予看着眼前本该意气风发的太子,只觉得胸腔堵得发慌,忙转了话头:“益州情况究竟如何?皇兄有何打算?”
谈及正事,谢煜心神沉凝,再度沉声道:“工部尚书何成芳明日便启程,戴罪立功,亲赴益州主持救灾事宜,梳理河道,安置流民。户部艰难,眼下只勉强凑出二十万石粮食已是极限。幸而夏收在即,可紧急调拨益州周边郡县的税粮,火速运往灾区,暂解燃眉之急。”
他眉头微蹙,继续道:“眼下最棘手的,仍是瘟疫……”
若疫情控制不住,一切赈济皆是徒劳。
“孤已选派太医署精干医官十人,药童三十,由东宫亲兵护送,明日快马加鞭赶往益州,只是……药材所需庞大,太医院存药不足,只得命沿途州府全力采买供给。”
谢清予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抬眸看他:“粮食尚可指望新粮填补,药材……怕是难。”
这等时候,那些手握药材的商贾豪强,恐怕宁愿囤积居奇,待价而沽,也不会轻易拿出来救人性命。
人性逐利,在巨大的灾难面前,往往暴露得更加赤裸。
谢煜面色沉静,眼底却掠过一丝锐光,声音微凉:“孤明白……此事,孤已请旨父皇,调飞虎营两万精兵,随同何成芳一同前往,赈灾途中,若有推诿拖延、借机牟利、罔顾人命者……无论何人,一律严惩不贷!”
谢清予闻言,不由心中一凛。
如此一来,无论益州疫情最终能否得以控制,太子的仁德之名,只怕都要染上难以洗刷的血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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