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
雪化了又冻,路面溜滑。清风道长走在前头,步子迈得又大又稳,那件破道袍下摆甩着,像个飘忽的鬼影。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得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好几次差点滑倒。
心里像揣了个兔子,砰砰直跳。既有对即将面对“不干净东西”的恐惧,又有一种莫名的、被认可的紧张。他肯带我来,是不是说明,我这些天没白挨冻?
“道长,”我喘着气问,“黄皮子讨封……是啥?”
他头也没回,声音混在风里传来:“就是成了点气候的黄鼠狼,拦路问人它像不像人。你要是说像,它就算得了‘封正’,道行能涨一截。你要说不像,或者骂它,它就记恨上你,非得折腾得你家宅不宁。”
我心里一紧。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就能惹上麻烦?
“那……老蔫巴家咋惹上的?”
“哼,老蔫巴上山砍柴,碰上了。那老东西胆儿小,被那黄皮子一吓,屁滚尿流地跑回来了,估计是嘴里不干不净骂了娘。这不,报应就来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却听得后背发凉。这山里的规矩,比村里复杂多了,也危险多了。
老蔫巴家住在山脚河沟子边上,孤零零两间土坯房,比道观还破败。离得老远,就感觉那房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晦气。院墙塌了半拉,也没人修。几条瘦骨嶙峋的土狗趴在门口,看见我们,有气无力地叫了两声,夹着尾巴躲开了。
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阵女人的哭嚎和男人的咒骂声,中间还夹杂着摔东西的动静。
一个穿着棉袄、头发乱得像草窝的老头蹲在门口吧嗒旱烟,脸色愁苦得像块老树皮。看见清风道长,他像见了救星一样猛地站起来,差点摔一跤。
“清风道长!您可来了!快瞧瞧吧,这……这没法过了啊!”老蔫巴带着哭腔,一把抓住道长的袖子。
“慌个球!”清风道长甩开他,迈步就往里走。我赶紧跟上。
一进屋,一股混合着骚臭和霉味的怪味直冲鼻子。屋里光线昏暗,地上乱七八糟,摔碎的瓦罐、散乱的柴火到处都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两眼通红,像疯了一样在屋里转圈,嘴里不清不楚地骂着,时不时还抽搐一下,朝空气挥舞拳头。看样子,就是老蔫巴的儿子。
“从昨儿晚上开始的,”老蔫巴跟进来,哆哆嗦嗦地说,“先是鸡圈里的鸡像是被啥东西撵似的,扑棱一夜,早上死了好几只,脖子都被咬断了。然后我这儿子就魔怔了,胡言乱语,摔东西打人……村头王婶子来看过,说是冲撞了,跳了半天大神,屁用没有,反而更厉害了!”
清风道长没说话,眯着眼在屋里慢慢踱步。他先是走到炕边,伸手摸了摸炕席,又凑到墙角,用手指捻了捻墙上的灰。最后,他停在那个发疯的汉子面前,盯着他看。
那汉子也停下动作,歪着头,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回瞪着他,嘴角咧开,露出一个不像人的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我躲在道长身后,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这汉子的样子,比乱葬岗那黑气还吓人。那眼神,绝对不是人的眼神,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和狡黠。
清风道长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冷意:“孽畜,得了点道行,不去深山修炼,跑来祸害凡人,找死不成?”
那汉子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怪笑凝固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惧,但随即又被更浓的怨毒取代。他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尖细的、像是指甲刮锅底的声音:“多管闲事……他骂我……该死……”
“他骂你,你找他一个就是。折腾一家老小,算什么东西?”清风道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给你个机会,现在滚蛋,老子当没这回事。”
“嘿嘿……嘿嘿……”那附身的东西尖笑起来,“就凭你?一个破道士……你的魂,好像更补……”
话音未落,那汉子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张牙舞爪地就朝清风道长扑了过来!速度极快,带起一股腥风!
我吓得“啊”了一声,下意识往后缩。
清风道长却动也没动。直到那汉子快要扑到面前,他才看似随意地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快如闪电般点向汉子的眉心!
他的手指,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闪过一道极淡的金光。
“嗷——!”
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从汉子嘴里发出,他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样,整个人猛地向后弹开,重重摔在土炕上,手脚抽搐,口吐白沫。一股淡淡的、带着骚臭味的黄烟从他头顶冒了出来,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那汉子瘫在炕上,不动了。
老蔫巴和他老婆都吓傻了,张大嘴巴看着,连哭都忘了。
清风道长甩了甩手,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他走到炕边,探了探汉子的鼻息,对老蔫巴说:“没事了,邪祟走了。弄点热水给他擦擦,睡一觉就好了。回头去我观里拿服安神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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