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博士那句颤抖的问话,像一根针,扎破了勉强维持的镇定外壳,将赤裸的绝望暴露在清晨湿冷的山林空气中。我们还能相信谁?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只有呼啸的山风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灰狼引发的追逐声还是其他威胁的沉闷回响。
林枫靠在一棵湿漉漉的冷杉树干上,右腿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寒冷让他牙齿打颤,视线里宋博士苍白而疲惫的脸都有些模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串嘶哑的咳喘。信任?在经历了圣所的囚禁、建筑师的算计、阿纳托利的背叛、夜枭的诡异出现和消失,以及刚刚那场伪装救援的陷阱之后,这个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最终,他只是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宋博士背上那个气息奄奄的苍白身影,安娜。此刻,或许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和这个共同需要保护的、脆弱的生命,是他们之间唯一脆弱的连接。
宋博士看懂了他的沉默。她眼中那片刻的崩溃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麻木的坚韧取代。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腐烂树叶和泥土气息的空气,用力眨了眨眼,仿佛要把所有软弱的液体逼回去。
“先找地方躲起来,处理伤口。”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尽管带着无法掩饰的沙哑和疲惫。她重新调整了一下背负安娜的姿势,那瘦弱的女孩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若千钧。
没有时间哀悼或怀疑。生存是唯一的指令。
宋博士搀扶起林枫,三人或者说两人半,再次跌跌撞撞地钻进茂密的、未经开发的针叶林深处。脚下是厚厚的、湿滑的苔藓和落叶层,盘虬的树根不时绊脚。每走一步,林枫都感觉右腿的骨头在相互摩擦,眼前阵阵发黑,全靠宋博士几乎是用肩膀扛着他前进。她的体力好得惊人,但林枫能感觉到她手臂的颤抖和越来越沉重的呼吸。
他们不敢走得太快,以免留下明显的痕迹,也不敢停留,身后的危险如同无形的阴影。阳光艰难地穿透茂密的树冠,投下斑驳的光点,却带不来丝毫暖意。林间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喘息声、脚步踩碎枯枝的声音,以及偶尔不知名鸟类的尖锐啼鸣,更添几分诡异。
走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半小时,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林枫的意志几乎被疼痛和寒冷耗尽。就在这时,宋博士突然停下脚步,目光锁定在前方一片浓密的、纠缠着藤蔓和灌木的岩石坡地。
“那边……有个缝隙。”她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靠近一看,那是一片山体滑坡后形成的乱石堆,几块巨大的岩石相互倚靠,形成了一个狭窄的、向内凹陷的三角空间,入口被茂密的常春藤遮盖,极其隐蔽。
宋博士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确认里面没有危险的动物,然后先将安娜安置在最里面相对干燥的角落。接着,她搀扶着几乎虚脱的林枫钻了进去。
空间十分狭小,三人挤在一起,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但总算有了一个暂时隔绝风雨和视线的庇护所。一进入相对封闭的空间,林枫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便排山倒海般袭来,他靠着冰冷的岩石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
宋博士立刻跪坐在他身边,二话不说,开始处理他的腿伤。绷带早已被血、泥水和脓液浸透,散发出不祥的气味。她用匕首割开绷带,看到伤口的一刻,即使以她的冷静,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感染比想象的更严重,肿胀发亮,边缘开始发黑。
“没有清水,没有消毒剂……”她喃喃自语,语气中透出一丝罕见的无助。但她没有停顿,从医疗包里拿出已经所剩无几碘伏纱布,用牙咬开包装,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周围。每一次触碰都让林枫身体剧烈抽搐,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才没有惨叫出声,鲜血从牙印中渗出。
清理完表面,更棘手的是内部的脓液。宋博士犹豫了一下,眼神一凛,似乎下定了决心。“忍着点!”她低声警告,然后用一把消过毒的小镊子,探入伤口深处,试图引流。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酷刑,林枫眼前一黑,几乎晕厥,全身被冷汗浸透。
整个过程,宋博士紧抿着唇,眼神专注得可怕,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她的动作精准而稳定,但林枫能感觉到她指尖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完成这一切,她用最后一点干净纱布和绷带重新包扎,手法熟练,却掩不住资源的匮乏。
处理完林枫,她立刻转向安娜。安娜的情况更糟,体温低得吓人,嘴唇发紫,意识完全丧失。宋博士将身上唯一一件相对干燥的内衬毛衣脱下来,裹住安娜,又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试图用体温为她取暖。她自己则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被汗水湿透的T恤,在阴冷的空气中冻得微微发抖。
林枫靠在岩壁上,看着这一幕。腿上的剧痛依旧,但看着宋博士毫无保留地救助安娜,甚至不惜自己受冻,心中那坚硬的猜疑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这个女人,她的目的或许不纯,但此刻,她对安娜的救治,不像是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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