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漂泊于冥河之上的孤舟,在无尽虚无与记忆碎片之间沉浮。当赵风婷再次“睁开”意识的双眼时,周遭的景象已从那个纯白冰冷的实验囚笼,切换至一个更具压迫感、更令人心悸的场所。
这是一个宏大、肃穆到令人灵魂战栗的空间——审判庭。
穹顶高远深邃,没入一片仿佛由纯粹阴影构成的黑暗,望之令人目眩,仿佛连接着某个不可名状的维度。四壁是由某种光滑如镜、触手冰凉的黑色石材砌成,其上蚀刻着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的螺旋纹路与违背欧几里得几何学的扭曲符号,隐隐流动着幽暗的光芒。空气凝滞,弥漫着一种古老、威严、且完全剥离了情感色彩的绝对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碴。
赵风婷发现自己依然维持着幼小的体态,穿着那件单薄的白裙,赤足站立在冰冷刺骨的黑石地板上。渺小,无助,如同祭坛前待宰的羔羊。
她的正前方,是一座巍然耸立、令人望而生畏的审判台。它由惨白的、仿佛某种巨兽骸骨般的物质与闪烁着寒光的漆黑金属熔铸而成,结构怪诞,充满了非人的审美。而端坐于审判台之后的身影,更是让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那是一个背对着她的存在。极其高大,身形细长得超乎常理,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拉伸。一件宽大、纹丝不动的明黄色长袍将其完全笼罩,长袍的质地奇异,不似布料,更像是一种缓慢蠕动着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活体皮肤。仅仅是一个静止的背影,所散发出的威压便已如同实质,冻结了周遭的空气,也冻结了赵风婷的思维。
她认得这种气息……这是凌驾于那些黄袍人之上的,这里真正的支配者之一,冷酷命运的具象化身。
一个声音响起。它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播,而是直接、冰冷地烙印在赵风婷的意识深处,平板,单调,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波澜,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编号734,意识同步率未能达到基础阈值,对‘远古信号’共鸣度低于可接受范围,潜意识抗拒屏障异常坚固……综合评估判定:实验品……失败。”
短暂的停顿,仿佛有无形的、足以洞穿灵魂的目光扫过她瑟瑟发抖的微小身躯。
“然而……其精神结构底层残留的‘印记’……本质特殊,虽微弱,却呈现出非典型的稳定性。我对她……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兴趣。”
最终,宣判降临,语气淡漠得像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废弃物:
“免除销毁程序。剥离所有外部观测连接,执行短期记忆模糊化处理,将其带离核心区域,弃置于‘边缘地带’,任其……自生自灭。”
“谨遵您的意志。”侍立在审判台下方阴影中的几名普通黄袍人齐声应道,声音整齐划一,如同设定好程序的傀儡,没有丝毫迟疑。
其中两人迈着精准却僵硬的步伐,从阴影中走出,高大的身影瞬间将赵风婷完全笼罩。她感到两只冰冷、坚硬得不似血肉之躯的手,分别抓住了她纤细的胳膊,那触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没有反抗的余地,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被这两人一左一右地“提”了起来,转身走向审判庭一侧一扇悄然无声滑开的暗门。
暗门之后,是一条漫长而压抑的甬道。与审判庭的恢弘冰冷不同,这里光线昏暗,墙壁是粗糙不平的暗灰色岩石,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变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腐朽气息。
“我们……要去哪里?”赵风婷鼓起微弱的勇气,仰起小脸,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左边的黄袍人头颅微不可察地偏转了一个极小角度,兜帽的阴影下看不到任何表情,用那种仿佛金属摩擦的、毫无起伏的音调回答:“离开这里。”
右边的黄袍人则保持沉默,只是机械地前行。
气氛死寂而诡异,只有他们三人单调、规律的脚步声在幽深的通道中空洞地回响。
行进了难以估量的时间,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门。一名黄袍人上前,以一种复杂而奇特的手势在门锁区域操作了几下,铁门内部传来机关转动的沉闷声响,随即“嘎吱”一声,向内缓缓开启。
一股混合着湿冷、铁锈和荒芜气息的风瞬间涌入通道。
赵风婷被带出了铁门,真正踏足了“外面”的世界。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绝非她潜意识中期盼的任何一种“外界”。
天空是令人窒息的铅灰色,厚重、污浊的云层如同凝固的巨浪,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低低地压迫着大地,透不出一丝天光,见不到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永恒的灰暗。
眼前,是一条无限延伸、看不到尽头的巨大走廊。廊柱、顶棚、地面,全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毫无血色的苍白色,仿佛被某种力量吸走了所有的生机与色彩。浓稠的、带着刺鼻化学试剂气味的灰白色雾气在空气中缓缓流淌、翻滚,遮蔽了远方的视线,目光所及,只有廊柱单调重复地没入朦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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