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之愿礼拜堂的宁静,与东瘟疫之地无处不在的死寂,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对立统一。在这里,圣光的力量如同实质的壁垒,将外界的腐朽与疯狂暂时隔绝,却也使得内部那份对抗绝望的坚守显得愈发沉重。艾伦在等待提里奥·弗丁消息的日子里,内心并不平静。奥特兰克的冰雪、阿拉希的泥泞、安其拉的疯狂……过往的经历如同潮水般在脑海中翻涌,而关于圣光本质的疑问,也随着接近这位传奇圣骑士而愈发清晰。
他需要一处能够让他沉静下来,与内心对话的地方。无需他人指引,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心头——乌瑟尔·光明使者。
这位圣骑士的楷模,白银之手骑士团的创始人之一,虽已陨落多年,但其精神与教诲,始终是艾伦,乃至整个联盟无数圣骑士心中不灭的灯塔。他的安息之地,就在这片他为之奋战至死的土地上,距离礼拜堂并不遥远。
在一个灰蒙蒙的清晨,艾伦没有惊动仍在休息的维琳,只身一人,骑着马,离开了礼拜堂的庇护范围,向着记忆中埃里戈尔提及的方向行去。
越靠近墓地,周围的景象就越是荒凉破败。枯萎扭曲的树木如同挣扎的鬼影,废弃的农舍只剩下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的腐臭气息也愈发浓烈。偶尔有零星的亡灵在废墟间游荡,它们感受到艾伦身上那纯净的圣光气息,发出威胁性的嘶吼,却不敢轻易靠近。
最终,他抵达了一片相对整洁、被低矮石墙环绕的墓地。与周围环境的凋敝相比,这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守护着,尽管同样笼罩在瘟疫之地的阴霾下,却少了几分邪祟,多了几分庄严肃穆。
墓地的中央,矗立着一座简朴而高大的白色石碑。石碑上刻着联盟的雄狮徽记,以及一行苍劲有力的大字:
乌瑟尔·光明使者
白银之手骑士团领袖
愿圣光指引他的灵魂
石碑前,摆放着一些早已干枯的花束,以及几柄断裂的、锈蚀的武器,那是来自不同时代的仰慕者与追随者留下的纪念。这里没有华丽的装饰,没有冗长的墓志铭,一如乌瑟尔生前的风格——强大而谦卑,坚定而仁慈。
艾伦翻身下马,将缰绳拴在墓地外的枯树上,缓步走到墓碑前。他摘下头盔,将其置于身前,然后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没有祈祷,没有诉说。他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感受着这片土地残留的、属于那位伟大圣骑士的微弱气息,任由思绪飘散。
他想起了北郡修道院中,第一次在典籍上读到乌瑟尔事迹时的热血沸腾;想起了自己初次激发圣光时的激动与茫然;想起了在黑石山、在熔火之心、在安其拉神殿,每一次面临绝境时,脑海中浮现的乌瑟尔那坚毅而充满信念的身影。
这位从未谋面的导师,其精神一直是他前行的重要支柱。乌瑟尔代表着圣骑士的传统、荣耀与对联盟的绝对忠诚。艾伦一直以此为准绳,砥砺前行。
然而,此刻跪在墓前,回顾自己一路走来的历程,尤其是安其拉与部落的短暂联合,以及在奥特兰克与德雷克塔尔的对话后,他心中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乌瑟尔会如何看待他与部落的短暂联手?会如何评价他放走那名兽人萨满的决定?坚守传统的荣耀,与在更大威胁面前做出必要的、超越阵营的妥协与理解,究竟孰轻孰重?圣光的真谛,难道仅仅局限于守护联盟的利益吗?
“乌瑟尔大人,”他终于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墓地中显得格外清晰,“我遵循着您的教诲,以守护与牺牲为己任。但我所见越多,所经历的越多,内心的疑惑也越多。圣光……究竟希望我们成为怎样的存在?”
墓碑沉默着,唯有风吹过枯萎草茎的细微声响,仿佛是无言的回应。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并不显虚弱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孩子,当你开始质疑你深信不疑的事物时,往往意味着你真正成长的开始。”
艾伦心中一惊,猛地起身回头。他刚才完全沉浸在自我的思绪中,竟未察觉有人靠近。
只见一位身穿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旧式圣骑士铠甲的老年人,不知何时已站在墓地入口处。他须发皆白,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与沧桑,腰背却依旧挺直。他的眼中没有年轻圣骑士常见的炽热锋芒,而是一种如同深潭般的平静与智慧,仿佛能包容和理解世间的一切困惑与挣扎。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没有握着武器,只是拄着一根看似普通的橡木手杖。
老人缓缓走上前来,目光扫过乌瑟尔的墓碑,眼中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混杂着怀念与悲伤的复杂情绪,最终,他将目光落在了艾伦身上。
“乌瑟尔……他是个真正的英雄,一个将信念贯彻到底的人。”老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但他也有他的局限,他的时代赋予他的局限。他止步于斯坦索姆门前,内心的痛苦与抉择,或许并不比你今日的困惑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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