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墨的布,慢悠悠地盖下来,把偏院的竹篱笆染成深灰色。
小林刚把最后一捧土拍实,身后就传来木杖点地的“笃笃”声——节奏沉稳,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回过头,看见陈长老站在院门口。
老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手里拄着根枣木杖,杖头雕着只蜷缩的龟,夕阳的光从他身后漫进来,把影子拉得老长,正好罩住小林脚边那片刚种下的豌豆苗。
“陈长老。”小林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
他认得这老人,守护派的三位长老之一,管着异能者的登记和考核,据说年轻时是顶尖的土系异能者,能一掌劈开三里外的巨石。
这几天总听说他在城墙附近转悠,没想到会直接找到偏院来。
陈长老没进门,目光先扫过院子。
竹篱笆边上是新种的坚果墙,墙角堆着半袋没开封的坚果种子,石桌上还摆着个豁口的瓦罐,里面插着几支风干的向日葵花盘。
寻常农户的院子,却又透着点不寻常——那些坚果的外壳上,隐约有淡绿色的纹路在动,像是有活物在里面蜷着。
“后生,你这院子倒是热闹。”
陈长老终于迈步进来,枣木杖在泥地上戳出个小坑,“我刚从东城墙过来,见你种的那些坚果,把石缝都堵严实了,比土异能者砌的石砖还牢靠。”
小林笑了笑,往屋里让:“长老进屋坐,我烧壶水。”
“不必。”陈长老摆摆手,径直走到石桌旁坐下,从袖袋里摸出个油纸包,往桌上一推,“给你的。”
纸包打开,是两袋种子。一袋是深褐色的,颗粒比拇指还粗,壳上带着螺旋纹;另一袋是银灰色的,像撒了层霜,拿起来沉甸甸的。
“这是‘铁线藤’的种子,”陈长老指着深褐色那袋,“埋在石缝里,三天就能扎根,藤蔓比铁链还结实。”又指向银灰色的,“这个是‘凝霜豆’,结的豆荚能冻住小股水流,守城时用来挡异兽的血挺管用。”
小林捏起粒铁线藤种子,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壳上的纹路像是活的,轻轻蹭着皮肤。
他知道这两种种子,在城主府的仓库里属于“甲等”,只有二等以上的异能者才能领用。
陈长老突然送来这个,绝不是简单的“赏赐”。
“长老太客气了,我……”
“你当得起。”陈长老打断他,端起桌上的空瓦罐,倒了点残水,慢悠悠地擦着罐口。
“异兽潮那天,你在西城杀毒蝎王,用的大嘴花瞬间就长了半人高,还能吞噬毒蝎王。
寻常木系异能者召植物,得先引木元素入体,再念咒催芽,哪有你这么方便?撒把种子就成,跟变戏法似的。”
他的声音很平,像在说天气,可小林后背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是老家的种子,”小林低头看着地面,“石洼村后山有很多野兽,就有了这种专吃野兽的植物。”
“石洼村?”陈长老放下瓦罐,抬眼看他。
老人的眼睛没什么神采,却像能看透人心,“我二十年前去过那地方,在山坳里,全村人靠种土豆过活。我记得村头有个老槐树,树底下住了个瞎眼的老妪,会用草药治蛇咬伤。你认识她?”
小林的心猛地一沉。他不记得石洼村,有个瞎眼的老妪,还会用草药治蛇咬伤。
陈长老这话,分明是在试探他。
他攥紧手里的铁线藤种子,指甲掐进掌心,借着疼痛稳住神:“不认识,那里有我李伯。长老怕是记错了,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记性不好么?”
陈长老笑了笑,笑声像枣木杖划过石头,“我还记得,石洼村的土地是沙质的,长不出你这种花。那种植物喜湿,根须得泡在水里才能活,可石洼村连口井都没有,靠泉水吃饭。”
这话像根针,刺破了小林的谎言。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长老没再追问,站起身,枣木杖在地上顿了顿:“种子你留着,加固城墙要紧。对了——”
他走到院门口,忽然回头,目光落在墙角那半袋坚果种子上,“仓库的老李说,你前天领了三袋坚果种子,怎么还剩这么多?是不够用,还是……用不上了?”
小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半袋种子袋口松着,露出里面饱满的果仁。
他前天领种子时,故意多领了些,就是怕被人看出用量不对,没想到反而留下了破绽。
“是……是我记错了用量,”他硬着头皮说,“城墙根种不了那么多,剩下的留着下次用。”
陈长老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院门。
枣木杖点地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巷口的暮色里。
小林还僵在原地,手里的铁线藤种子被汗浸湿,变得滑溜溜的。
他走到墙角,抓起那半袋坚果种子,忽然发现袋底有个极细的针孔——像是被人用针扎过,又小心地堵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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