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华佗轻轻整理了下因忙碌而微皱的衣袍,缓步上前。
他步履沉稳,声音平和却自带千钧之力,在这焦灼的气氛中如清泉淌过:
“老朽华佗,适才小徒救人心切,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他微微拱手,目光如炬,“请问,疫情究竟始于何处?
若还有一线生机,老朽愿尽绵薄之力。”
“您……您真是华神医?!”那亭卒眼睛骤然亮起,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激动得声音发颤;
“太好了!老天开眼!邻近两个里都遭了殃,病患全按上官命令集中隔离到前面的‘思源里’了……
现在那里,简直……简直快成了人间炼狱!
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杀掉想要出逃的患病者。”
事态紧急,容不得半分耽搁。
陆渊强压下翻腾的心绪,迅速恢复冷静。
他指挥众人将发现的遗体依规焚化,青烟升起时,他默默垂首片刻。
随后,他选定一处靠近溪流的高地,设立临时营地——这是为自家师娘妹妹以及崔家老小准备的休息之地。
当营地安排落定,陆渊转身面向众人。
暮色在他肩头镀上一层暗金,衬得他身形格外挺拔。
“老朱,”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带四位兄弟留守,营地安危,系于你身。”
朱富抱拳沉声:“公子放心!”
“老孙,”陆渊看向孙敬,“你率其余兄弟,随我与师父同往。清点物资,即刻出发。”
就在众人整装待发之际,崔林大步上前。
这位向来温文的文士,此刻眼神灼灼:“陆兄,当初你约我同行,为的是济世救民。
如今疫区在前,岂能独缺崔林一人?”
陆渊眉头微蹙:“德儒兄,此去非同小可……”
“正因其凶险,才更需要人手。”崔林斩钉截铁,“我既已踏上此路,便没有回头之理。况且——”
他目光扫过远处隐约可见的村落,“这正是践行圣贤教诲之时。”
陆渊凝视他片刻,终于颔首:“好。但一切须听令而行,不得擅动。”
在几名亭卒既期盼又惶恐的引领下,这支特殊的队伍踏上了通往“思源里”的荒芜小径。
每个人都紧戴着浸透药汁的简易麻布口罩,背负着沉甸甸的药材粮秣。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投在原野上,拉得极长,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那个被死亡笼罩的村落。
甫入里门,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便如实质般扑面而来——那是粪便、腐尸、脓血与绝望混杂的气息。
尽管口罩层层防护,那无孔不入的气味仍让几个年轻护卫忍不住扶墙干呕。
哀嚎与呻吟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地狱深处的回响。
里道上横七竖八地倒卧着尸首,有些已腐烂见骨,蝇群如黑云般盘旋。
几家茅屋前,尚存一息的病患瘫倒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
陆渊强压下胃里的翻腾,迅速下达指令:“孙敬,带你的人立即清理环境,用双倍草药熏蒸屋舍。
所有尸体统一运至村外焚烧。”
“杜三郎,”他转向亭卒首领,“你的人分作两队。一队随崔郎君清洗灶台、烧水备药;另一队协助我与师父救治病患。”
他环视众人,声音陡然严厉:“所有人必须用药布包裹双手,不得直接接触病患或尸体。这是铁律!”
指令方下,亭卒中便响起不满的嘟囔。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猛地推开同伴,指着陆渊吼道:“你算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官了?
老子们带你进来已是仁至义尽,还想让兄弟们陪你们送死?”
他“呸”地吐了口唾沫,狰狞地扯下脸上的口罩:“染上这鬼病,你给我们偿命吗?!”
话音未落,孙敬与五名护卫、三名小厮齐刷刷掷下背上物资,“锵啷”一声,腰间环首刀尽数出鞘。
刀刃在夕阳余晖中泛起一片森然寒光,将众人脸上惊疑不定的神色照得清清楚楚。
孙敬踏前一步,声如铁石相击:“我家公子的话,便是军令。
再敢多言,且问我手中这口刀答不答应!”
杜三郎被眼前明晃晃的兵刃惊得连退两步,慌忙挤出一丝讨好的笑意,对着华佗和陆渊连连拱手:
“华神医,陆小郎君,并非我等不近人情,实在是……兄弟们也都是血肉之躯;
家中皆有老小倚门而望,若是不幸染上这疫病,一家老小可就……”
陆渊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声音里压着雷霆之怒:
“放任尸横遍野,任其腐烂发臭,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防疫?我尚未追究你们渎职弃民之罪!”
他话音一顿,环视一众面露惧色的亭卒,语气稍缓却更显威严:
“但若依我指令行事,做好防护,不仅性命无虞,事后每人赏钱五百,足够你们一家半载温饱。”
就在众人神色稍动之际,陆渊话锋陡转:“但若有人推诿退缩……”
话音未落,他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枚鸡蛋大小的卵石,拇指扣住,屈指一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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