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渡的血腥气被夜风卷走,只余满地狼藉与昏迷的水鬼门徒。护卫们沉默地打扫战场,刀尖挑开湿漉漉的夜行衣,翻找着可能的线索。空气里药粉辛辣的余味混合着河水的腥气,刺激着鼻腔。
“啧,黑水里的臭虫,也敢打商盟车队的主意?”李黑水把脚边一个昏迷的偷袭者踢得翻了个身,粗糙的靴底碾过对方泡得发白的手指,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响。他扭头看向苏瑶的马车,帘幕低垂,只透出一点暖黄的烛光。“苏小姐这药粉,比老子的拳头还利索。”
林逸没接话。他背靠一辆堆满货物的马车轮毂,闭着眼,指腹无意识地按压着眉心。时空之瞳强行洞穿夜色、锁定那些水中幽魂的轨迹,带来的反噬如同细小的冰锥在颅内搅动。每一次使用,代价都清晰得刻骨铭心。
流沙集。他咀嚼着这个地名。大纲里,这是块沾满油污的磁石,吸附着三教九流和淬毒的暗箭。
老管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侧,递过一个粗糙的木杯,里面是冒着热气的褐色药汁。“安神,定魄。小姐吩咐的。”声音干涩,像枯叶摩擦。
药汁苦涩滚烫,滑入喉咙,一股温和的力量化开,抚平了些许脑海中的尖锐刺痛。林逸睁开眼,对上老管事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点了点头:“多谢。”对方没回应,身影已如融入夜色的墨,退回到苏瑶的马车旁。
天光撕破墨蓝的河面时,车队再次启程。车轮碾过潮湿的泥地,留下深辙。李黑水妹妹小莲被安置在苏瑶宽敞的马车里,林逸和李黑水骑马跟在车旁护卫。沿途的景色渐渐从水汽氤氲的河岸过渡为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赭黄色荒原。风卷起干燥的沙尘,打在脸上生疼。
“看!流沙集!”几日后,一个护卫指着地平线喊道。
那并非想象中规整的市镇。更像一片巨大的、被随意丢弃在荒漠边缘的破烂补丁。歪歪扭扭的土坯房、色彩刺眼却蒙着厚厚沙尘的布棚子、高高低低的木架子胡乱拼凑在一起,毫无章法地蔓延开来。骆驼、驮马、独轮车挤在狭窄得仅容一辆马车通过的土路上,人声、牲畜的嘶鸣、铁器敲打声、商贩的叫卖咒骂声混杂着热风与尘土的气息,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喧嚣热浪,扑面而来。
镜头急速拉升。下方,车队如同一条谨慎的蜈蚣,缓缓爬入这片由混乱与贪婪构筑的沸腾蚁穴。主道两旁,无数双眼睛从肮脏的棚户缝隙、油腻的酒馆窗户、堆积如山的货物后面探出,黏腻、贪婪、评估的目光,无声地舔舐着这支装备精良、货物覆盖严密的车队。几处不起眼的角落,几个身影快速交换着眼神,如鬣狗嗅到了新鲜的血肉气息,悄然隐没在更深的阴影里。
“都打起精神!”护卫队长低吼,声音绷得紧紧的,“两人一组,看好各自货物!眼睛别他妈只盯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娘们儿!手按在刀把上!”
苏瑶的声音透过马车帘幕传来,清晰冷静,瞬间压下了护卫们因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张队长,去‘老骆驼’的皮货行补水、豆料。王把头,带两个人去‘陈记铁铺’补充替换的蹄铁和马掌钉。其他人原地结阵,未得我允许,任何人不得离开车队十步之外!尤其——”她顿了顿,语气加重,“——不许接受任何本地人递来的食物饮水,哪怕是一颗沙枣。”
命令干脆利落,堵死了所有可能被钻的空子。
林逸勒住马,时空之瞳下意识地扫过这片喧嚣的沙海。世界瞬间褪色,灰白雾气笼罩下,无数代表生命的热源光点在攒动、碰撞。而在那些代表房屋货堆的深灰色轮廓里,他“看”到了异常——几个格外凝练、带着冰冷恶意的橘红色光点,正从不同方向悄然汇聚,目标直指他们车队停驻的区域!其中一个光点,正快速接近“陈记铁铺”的方向!
“王把头!”林逸猛地转头,对着刚领命准备带人离开的护卫小头目低喝,“当心铁铺!左手边第三个打铁的学徒,眼神不对!”
王把头脚步一顿,愕然看向林逸,又顺着林逸隐晦示意的方向望去。那个铁铺学徒正低着头奋力敲打一块烧红的铁条,汗流浃背,看上去再普通不过。
“小子,疑神疑鬼个啥?”李黑水也看过去,没瞧出什么名堂。
王把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对林逸点了点头,手按上刀柄,带着手下加倍警惕地朝铁铺走去。
苏瑶的马车帘子掀开一角,露出她半张沉静的脸庞,目光在林逸紧绷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投向陈记铁铺,若有所思。
林逸的视线并未离开那个学徒的橘红光点。他看到王把头等人走到铁铺门口,与老板交涉。那学徒放下铁锤,用挂在脖子上的脏布擦汗,很自然地绕到堆满废旧铁器的角落,弯腰似乎要捡拾什么。
就在他弯腰的刹那!
时空之瞳的视野中,那学徒橘红光点的动作骤然分解、加速!他并非捡拾,而是极其迅捷地从一堆废铁下抽出一把涂抹了泥灰掩饰光泽的短弩!上弦、搭箭、抬手瞄准王把头后背的动作一气呵成,快如电光石火!弩箭的尖端在灰雾视野中闪烁着一点刺目的、代表致命威胁的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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