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窝窝,开始往外漏风了
古柳村以前有个外号,叫“福窝窝”。
这名字不是谁拍脑袋起的,是十里八乡一点点夸出来的——
谁家要盖新房,长辈就说:“去古柳找个日子。”
谁家娃要上学,镇上老师也爱用我们村当例子:“人家古柳村,年年都有考出去的。”
总之,在我出生之前,古柳村就是那种:连狗生崽都能一窝一窝生得齐整的地方。
结果老柳树被雷劈那年之后,这外号就开始不太好意思提了。
一开始没人敢说是“福窝窝坏了”,大家嘴上还硬,统一说法是——
“这几年,天不太对劲。”
1
秋天一到,地里的稻子还没黄透,村口已经开始晒稻草人。
我背着书包从田边走过,看见有人往稻草人身上贴红纸条,还有人在嘴里念叨什么:“挡灾挡灾挡灾……”
我问我妈:“他们干嘛呢?谷子怕认不出谁家田啊?”
我妈抬手在我头上拍了一把:“少嘴欠。人家也不容易,这几年谁家不是提心吊胆的。”
她说得有点烦躁。
这几年,村里确实有点邪乎。
先是老柳树被劈,后来是老王家的酱缸突然裂了缝,一缸子豆瓣酱全酸掉;再后来是张家的牛莫名其妙病死,一整条牛扔在村口,臭了半条路。
这些事单拎出来看,放哪村都不算什么大事。问题是——它们挤在一块儿,像谁把所有小坏事排成队发号,一家一家轮着来。
“我们家啥时候轮到?”这是大人们最近最爱往心里藏、嘴上不说的那句话。
而在这条队伍旁边,我像被人塞进了另一个队列。
比如今天。
镇里发下来一批“希望小学”的文具,按说该平均分。结果李晴老师翻着箱子,摸出一个图案最好看的笔记本,上面印着一只戴着皇冠的小狮子,闪闪发光。
“这个,给谁好呢?”她自言自语。
底下一片“给我给我”的小手。
“那,就给——这次听写全对的人。”
我们全班唯一一个听写全对的人,就是我。
其实我自己心里清楚,那次听写,我有两个字是完全瞎蒙的,只是刚好蒙对。
当李晴叫出我名字,把小狮子笔记本递过来时,周大壮“哼”了一声:“又是他,晦气都被他捡福气去了。”
声音不大不小,好巧不巧,正好全教室都听见。
李晴皱眉:“周大壮,你这是什么话?”
他缩了缩脖子,嘴硬:“没啥,就是说他运气好。”
“话说清楚。”李晴放下粉笔,看着他,“别人努力,你看不见,就只看得见‘运气’两个字?”
周大壮被盯得有点怂,憋红了脸:“我也努力了。”
他爸是村会计,家里墙上挂着“先进工作者”的牌子,小孩自尊撑着呢。
李晴脸上的表情缓了一下:“那你就把你自己的努力管好,少惦记别人。”
她说完,转头冲我笑笑:“笔记本拿回去,记单词。”
我接过笔记本,手心发热。
心里一个声音说:“爽。”
另一个声音飘上来:“你这两个字是蒙的。”
我把后一个声音按回去。
下课铃一响,周大壮就冲过来,在我桌子边上哼哼:“得意啥?你那两题就是抄前面小芳的,我看见的。”
小芳急了:“我没给他抄!”
我更急:“我自己写的!”
“行行行,你们俩都自己写的,就我笨呗。”周大壮鼻孔朝天,扭头就走。
他背影看起来挺倔,像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狗。
我盯着他走出教室,有那么一瞬间,忽然想追上去解释几句——解释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咋就记住了那两个字。
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句:“他自己心眼小,关我啥事。”
人啊,有时候比想象中更会自保。
2
中午放学,太阳很毒,路上的土都烤得起了灰。
我和苏小杏一边走一边踢石子,她一脚踢过来,我一脚接过去,踢着踢着,石子从路中间滚偏,掉进一条裂缝里,再也找不着。
“你看。”她指着那条裂缝,“这路都裂成这样了。”
我低头一看,土路中间真有一道长长的缝,宽不宽,刚好塞下我们的石头。
“是不是今年雨下得太多?”我随口说。
“去年雨也多。”苏小杏嗤了一声,“我爸说了,是这几年地气变了。”
“你爸又不是老神仙,他懂啥地气。”我嘴上不服气。
“我爸不懂,我爷爷懂啊。”她瞥我一眼,“你爷爷走之前,跟我爷爷喝酒,说过一嘴。说啥来着……说‘气不对’。”
我怔了一下。
“我爷爷跟你爷爷喝酒?”
“对啊,以前你爷爷喝多了就爱说这些,什么林家守了几代的碗,亏在你这一代。”
苏小杏学着老头子说话的口吻,一板一眼,挺像那么回事。
我心里一紧:“他说具体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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