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巴车在村口那块水泥地上“吱呀”一声停住。
我还没站稳,司机已经拉开车门,对着车里吼:“古柳的,下!”
这声“下”,喊得跟“下课”一样响亮。
我回头,看见窗外那棵老柳树。
以前它的枝叶会垂到地上,夏天我们一群熊孩子在下面打闹,随便一抬手就能抓到一把叶子。
现在树冠像被人生生削了一圈,叶子稀稀拉拉的,光秃秃的枝干在阴天里杵着,像个刚被理发失败的中年人。
树下那块碑还在,字被风吹日晒得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来前两个:
古柳——
后面那几个字,被一条裂缝从中间劈开。
我拖着行李往下走,脚刚落地,系统就像个等不及的业务员一样蹦出来:
【已抵达目标区域:古柳村。】
【提取地气数据中……】
【——】
【古柳村当前总气运值:34%(相对于近百年平均值)。】
【区域状态:亚健康 / 多点破损。】
【主要破损点:】
【1. 老柳树节点:结构损伤 71%,气脉堵塞。】
【2. 主干道路:车祸因果残留,阴煞未散。】
【3. 村户债务线:高压运行,精神疲惫值偏高。】
【你个人携带村源气运:63%。】
【备注:你走得越顺,这地方就越喘不过气。】
“谢谢你复读机。”我在心里说,“这个道理,鬼都懂了。”
“林宴——!”
耳边突然炸开一个熟悉又嫌弃的声音。
我抬头,就看见我妈。
她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脚上踩着一双解放鞋,头发用一次性黑夹子横着别在脑袋两侧,看起来像随时准备上场抢麦的广场舞主力。
不过她眼角的皱纹深了一点,肤色也更黄了点。
“快下快下。”她一把拽过我行李,“人家周甜都下完一个轮回了,你还在车上数树叶。”
“阿姨好——”周甜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对着我妈摆手,“我是负责监督他别乱说话的。”
“行行行。”我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你监督得住就监督,监督不住就打。记得打头,别打手,他要写字。”
我:“……”
旁边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有人小声嘀咕:“嘴还是这么能。”
我不确定他们是在说我妈,还是在说我。
再往里走,就看见村口新立的那块牌子——
古柳生态示范村
牌子还很新,油漆味没散完,但下面的草都黄了。
那四个字被雨水打过几轮,闪着一种努力刷存在感的尴尬光泽。
牌子底下,拴着一条土狗。
它看见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咧嘴叫了两声,尾巴摇得飞快,最后扑腾着绕着我打转。
“这不是隔壁家那条小黄?”我蹲下来摸摸它,“你都胖成猪了。”
系统贴心地补刀:
【备注:小黄曾多次在车祸、泥石流预警中提前吠叫,被视为‘村内预警犬’。】
【当前气运:一般偏下。】
“狗的气运你也要查?”我哑然。
它没回我,大概觉得“业务全覆盖”是基本操作。
“林宴!”
又一个声音从村口那条小水泥路尽头传来。
这次是男声,带着熟悉的官腔——
王大根,古柳村支书。
他穿了一件笔挺到不太自然的白衬衫,下面是深色西裤,脚上一双皮鞋被擦得锃亮。
他身后还拉了一条红布横幅,挂在村委的大门上头,上面用金色字写着——
热烈欢迎XX大学实践团莅临古柳村指导工作
我忍不住在心里补了一句:
(团体目前成员:一人半。那半个是周甜,她不算你学校的。)
王支书大步流星走到我们面前,一张脸笑得像刚通过乡镇检查:“哎哟,终于回来了!一路辛苦一路辛苦!”
他握住我的手,往上抬了抬:“你看,一回来就带资源,这才是我们古柳走出去的崽嘛。”
“王叔。”我笑着叫人,“您这横幅挂得,差点让我以为自己是市里下来的领导。”
“你在自己村里,就比领导还领导。”他话说得漂亮,眼睛却悄悄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大家都看着你呢。”
确实。
我抬眼一圈,发现村口围了不少人。
有抱着小孩站在路边的大婶;
有抱臂靠在电线杆上的大爷;
还有几个我小学同学的父母,眼神复杂地在我脸上来回扫。
“福星回来了呗。”有人小声说了一句。
口气里没有当年的那种欢喜,倒像是在感慨天气。
我妈听见“福星”两个字,斜了那人一眼:“叫啥福星,人家名字有两个字,你叫不全啊?”
那人被噎了一下,干笑:“哎呀,习惯习惯。”
王支书像没听见,拍了拍我肩:“走,先回家放东西,一会儿六点半,祠堂接风,村干部、几家代表都到,你说两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