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婉的微信接着又震了两下。
【婉婉:你别紧张啦,就是总部那边从项目角度,想加一个“条件更好的样本户”。】
【婉婉:他们觉得,你选的三家太“草根”,不够代表性。】
“草根”两个字,看得我想笑又想骂。
我站在祠堂门口,抬头看了一眼秃得可怜的老柳树,打字回她:
【林宴:你跟他们说一声——我们昨天已经开完会了,录音在,名单公示过。
要加人可以,但不能动这三家。】
那头很快回了语音。
她声音压得很低:“你方便接电话吗?我们这边正开项目小例会,总部想拉你进视频。”
我看了眼天色,太阳刚斜,祠堂院子里还晾着祭祀用的红布。
“行。”我回了两个字。
五分钟后,我坐在镇政府二楼那间会议室,面前一台旧投影仪,墙上挂着的布幕皱巴巴的。
罗雨薇已经在那儿了,穿着白衬衫,袖子挽一半,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黑。
“来得挺快。”她递了我一瓶矿泉水,“今天这个会,镇长让我们俩先听着,后面他再进来。”
“你们镇长不怕被总部气到?”我半开玩笑。
“他怕被问责。”她淡淡回了一句,“这项目既要成,又不能出事。你昨天那个录音,待会儿可能就是他最好的挡箭牌。”
“挡箭牌”三个字,把我逗笑了。
“那我是什么?”
“你?”她看着我,“炮灰和盾牌之间摇摆的小数点吧。”
话刚说完,屏幕一亮。
视频这头的会议室瞬间换成另一种空气——
白墙、玻璃隔断、吊着冷气的中央空调出风口,桌上一排笔记本电脑。
屏幕最中间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三十多岁,西装笔挺,胸牌上写着“项目总监 · 任铮”。
他的右侧,就是秦婉婉。
这一刻,她的反差扑面而来——
不再是村里给大爷端茶倒水的“小婉婉”,
而是一身干练衬衫、马尾扎得利索,背挺得笔直,面前摊着一叠打印好的材料。
她朝镜头笑了一下:“林老师,辛苦啦。”
我条件反射打了个寒颤。
——村里叫我“林宴”,
她现在叫我“林老师”。
说明今天这局,不只是聊聊天。
任铮开口了,声音跟人一样,标准培训班出来的腔调:
“林先生是吧?我是山河社华南区乡村项目组总监任铮,先感谢你前期的推进工作,古柳村的情况我们这边都看过了。”
“客气。”我笑笑,“情况你们大概比我还清楚,现在连谁家欠谁家两百块估计都能查出来。”
他也笑,但眼镜后面那双眼睛没笑:“我们彼此都不多虚的。今天这个会,主要就是一个点——首批试点名单,我们有一点小小的优化建议。”
“你们想加人。”我直接替他把话说完。
“说得更准确一点——”他微微一顿,“我们希望增加一户‘综合条件更优、可复制性更强’的样板户。”
他点开自己的 PPT,翻到其中一页。
“就是这家——赵家。”屏幕上出现一张熟悉的院子照片:
两层小楼,院里摆着钢管和几袋水泥,墙上刷着一行褪色的“安全第一”。
我心里“啧”了一声:果然是老赵。
“赵家土地集中、流转面积大,家里有一个在外地搞工程的亲戚,有一定经营经验。”任铮一条一条念,“最关键的是,赵家之前跟我们合作过‘山坡果园’项目,人很配合,执行力高。”
他把“配合”两个字咬得很重。
“再说,作为样板户,媒体拍摄、接待参观都要落在他们家。你选的那三户,条件老实说——有点‘太普通’,不太适合对外展示。”
这话要是昨天在祠堂里说出来,估计早被人拿板凳砸了。
我笑了一下:“你们昨天不在现场。”
“所以我们相信一线同事的判断。”他说,“秦婉婉刚才已经汇报过,你们的评分模型有一定合理性,我们只是想在不破坏大框架的前提下,做一点优化。”
“哪一步叫‘不破坏大框架’?”我问。
“比如——保持原有三户不动,在首批名单里增加赵家一户。”任铮语气平静,“项目这边,多给一户并不麻烦,但可以提高整体稳定性。”
我刚要说话,肩膀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罗雨薇把纸条推过来,上面写着两行字:
“名单昨天在村里公示过,录音在。
改名单 = 程序不合规。”
我抿了一下嘴,改了原本想喷出去的话:
“任总,我从项目角度理解你们的意思。但我要换个角度问一句——昨天我们在祠堂告诉全村:首批就三户,评分公开,录音在。今天名单一改,村民怎么看?”
“村民要的是挣钱。”任铮回答得很快,“不在乎你们名单写几户。你应该知道,真正关心程序的人只有你们这些…怎么说,受过教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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