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会一散,人群哗啦一下往外涌。
有人在门口小声嘀咕:
“这女老板,说的倒挺冲。”
“冲归冲,人家有钱。”
“有钱就可以骂人啊?”
“有钱当然可以骂你啊。”
我跟在最后,从祠堂门槛跨出去的时候,感觉像从一个临时搭的剧场走回现实。
夕阳快落山,祠堂影子拉得老长。
王支书拉住我:“宴子,晚上吃个饭?”
“还吃?”我惊了,“中午刚……”
“中午是开会。”他纠正我,“晚上才是吃饭。”
——这话说得,还挺有道理。
结果,晚上就真成了全村半自发的“庆功散伙饭”。
谁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庆功,反正有外人、有项目、有希望,就先炒两个菜再说。
场子架在小卖部门口。
今天小卖部生意爆棚——不是因为真有客,而是因为所有借桌子、借板凳的,顺嘴都来一瓶啤酒、一包花生。
苏小杏忙到脚打后脑勺,嘴上还不忘酸我一句:
“林大顾问,白天讲得那么好听,晚上不帮我搬两箱酒?”
我捋起袖子:“别说两箱,二十箱也搬。”
“行啊。”她瞥我一眼,“那你先把你那张嘴搬走,少添乱。”
嘴上骂,手上却把一瓶冰啤酒塞到我手里。
夜风一吹,酒瓶外壁立刻起了一层水雾。
“先压压惊。”她说,“今天你在祠堂那一顿,估计全村会学半年。”
“学什么?”
“学你那句——‘我欠一点,我认一点’。”她冷哼一声,“听着像给自己挖坑。”
“挖都挖了。”我仰头灌了一大口,“总比天天躲在外面看你们倒霉强。”
她目光闪了一下,很快移开:“行啊,你现在会说人话了。”
棚下摆了三桌。
一桌镇里领导,一桌村干部和梁思曼团队,还有一桌杂七杂八:我、小杏、周甜、几个村里年轻人,外加被王支书硬叫来的“有代表性”的大叔大婶。
我本来应该去“项目那桌”,结果一屁股被周甜按在她旁边:
“来来来,主人公坐C位。”
“什么主人公。”我嫌弃,“你拍视频,又不是拍连续剧。”
“错。”她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从今天起,这是古柳村真人爽文《全村气运被他偷走》第一男主。”
我:……
你这标题发出去,我怕半夜被人掀被子。
梁思曼被安排坐在“领导桌”,但她没怎么动筷子,只慢慢剥花生,偶尔看一眼我们这桌。
那眼神,不是那种“长辈看小辈”,更像“投资人看一堆还没成型的股权”。
酒喝到第二轮,难免开始有人给我敬。
“宴子,来,叔敬你一杯。”
“你从小我们都看着长大的,以前在电视上看别的村出大学生,现在终于轮到我们……”
他们嘴里的“终于”,听着很复杂。
有祝福,有羡慕,还有一点藏得不太好的酸。
我也不敢多想,只能杯杯接,杯杯满。
苏小杏一开始坐我对面,看我杯子一会儿见底一次,突然把板凳一搬,挪到我旁边。
“干嘛?”我疑惑。
“帮你挡酒。”她说得理所当然,“你不是要还账吗?那你先还我一个‘没醉倒在桌底下的同桌’。”
说着,她长手长脚地一伸,直接把本来递给我的那杯酒拐到自己这边。
“哎哎,小杏,别替他喝。”有人笑,“你这叫‘以命相托’。”
“命是我的酒也是我的。”她仰头一口闷,喝完咳了一下,“不关你们事。”
那一瞬间,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知道她在逞能。
她这种人,越是觉得自己被命运压得抬不起头,就越不肯在人前露出一点“我撑不住”的样子。
我悄悄挪近一点:“你少喝点,待会儿还得收摊。”
“小卖部老板不怕醉。”她瞪我,“怕的是没生意。”
周甜在旁边看了看我们,镜头一转,故意对着桌上的空盘子:“观众朋友们请注意,刚刚那一幕,是古柳村着名的——‘嘴硬型互相心疼’。”
“你闭嘴。”我和小杏非常难得地同步。
笑声在棚下滚了一圈。
夜越深,人越散越少。
领导桌很快撤了,镇干部还要回去开会写简报。
梁思曼跟他们碰了几下杯,没怎么喝,只是象征性抿了一口。
临走前,她经过我们这桌,停了一秒:“今天就这样。明天十点,林宴,你带我去看看那条烂河。”
“好。”
“别再提前给我铺路。”她补了一句,“我喜欢踩坑。”
我:……
你喜欢踩坑,我怕你一脚把我们村踩裂了。
她走后,棚下的灯突然显得有点黄,有点旧。
最后剩下的那几个人,一个一个散了。
王支书扛着板凳往回走,嘴里还念叨:“明天又是大事……”
只剩我们三个——
我、苏小杏、周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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