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三楼的小会议室,味道很复杂。
半截白墙上是褪色的标语:“团结拼搏,奋发图强”;
另一面墙上贴了几张彩纸——顾晚星刚让助理黏上去的“选题板”,用圆珠笔写了大字:
方案一:问题村如何振兴
方案二:一个欧皇+一个问题村
下面一堆箭头、圈圈和问号,看着就像我高三的数学草稿。
我坐在塑料椅子上,屁股贴着那层夏天特有的热黏感,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屋里,唯一不想开会的人,是我。
顾晚星站在白板前,左手夹着记号笔,右手端着纸杯咖啡。
她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灰 T 恤,头发随便扎在后面,眼睛却亮得跟开了两盏灯似的。
“再说一遍。”她用记号笔在白板上敲了一下,“今天就是选题会。我们得决定,这部片子是——”
她指向“方案一”:
“标准版‘问题村逆袭记’,讲一个村子如何从负面样板变成明星村。”
又指向“方案二”:
“还是,把‘问题村’和‘欧皇林宴’绑在一起,对着讲十年。”
“我投一。”王支书立刻举手。
他坐在离门最近的位置,仿佛随时准备有人来叫他去开别的会。
“现在大环境,正能量为主嘛。”他说,“从负面到正面,这故事好讲、好播、不出事。”
“你确定?”顾晚星问。
“当然。”王支书理了理自己的腰带,“我们村这些年虽然有挫折,但现在上下一心、干部带头、群众配合——”
他刚要往“标准发言”那条路走,梁思曼慢悠悠打断:“可是,这种故事,每年有一千篇。”
她翘着腿坐在后排,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看着比白天那套“高跟鞋女老板”形象温和了一点,但语气一点不温和:“平台为什么要买你这一篇?”
王支书被堵住,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梁总,咱们做项目是一回事,舆论导向是另一回事。”
“舆论导向也是项目的一部分。”她笑了笑,“只是你以前可能没往一个 Excel 里放过。”
顾晚星有点忍俊不禁,假装咳了一声:“咳,回到选题。二号方案——”
她写了几个关键词:“十年、欧皇、牺牲者、自救”。
“十年前,”她边写边说,“古柳开始走霉运;与此同时,有一个小孩开始一路欧皇,这个对比太刺眼了。”
她转头看我:“戏剧张力在这里。”
所有人视线跟着过去。
周甜兴奋得整个人往桌子上趴:“对对对,他从小就是运气怪。”
“你闭嘴。”我瞪她一眼。
她当没听见:“从小学联考开始就挂在荣誉栏上,我们这些普通人就是背景板。”
她说话时,摄制组的记录员飞快地在本子上写——我心里一哆嗦:
完了,这些以后都会变解说词。
“顾导,”王支书皱眉,“拍一个人,风险太大。一个人说错一句话——”
“那就剪掉。”我抢在顾晚星前面开口。
屋子里愣了一秒。
“反正这十年都是我背的,”我耸耸肩,“你们要拍就拍。但丑话说前头——我得保留删掉部分内容的权利。”
顾晚星眨了下眼:“你想当联合审核?”
“不是。”我说,“但至少,有些话,我可以先只讲给你一个人听。”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嘴角慢慢勾了一下:“这倒公平。”
梁思曼敲了敲桌子,加入战局:“我得提醒一句。”
她摘下眼镜,用纸擦了擦镜片,动作很慢:“从投资人角度看,这种‘个人叙事’有一个问题——”
“风险可追溯。”她把“可追溯”三个字咬得很轻,“以后不管项目出什么事,媒体第一时间不是来找村里,是来找片子里那张脸。”
“那张脸,”她抬眼,看向我,“现在是你。”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有点重。
王支书赶紧接话:“是啊林宴,你要考虑清楚。你现在不仅是我们村的项目负责人,还是大学生、有前途的年轻人——”
“王叔。”我打断他,第一次在村委会正儿八经地叫他一声叔,“我十岁那年拿碗那一下,就已经把这条路走死了。”
他愣住。
“你们以为现在是选题会,”我摊摊手,“其实是在讨论——我这条烂命,是不是值得拿出来讲一遍。”
“你别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妈在旁边小声嘀咕,她今天也被叫来当“群众代表”,一直缩在角落里听。
“我说实话而已。”我冲她笑了一下,“妈,你不是老说嘛,‘欠债要还’。”
她脸一下红了:“我那是说钱。”
大家都笑了一下,气氛松开一毫米。
系统在这时很配合地跳出来刷存在感:
【提示:公众叙事绑定阈值 30%——】
【一旦超过,将无法完全撤回个人形象影响。】
我心里回它一句:你闭嘴,你又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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