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山的风,跟昨天差不多。
凉亭的木桌上,多了一块新的黑胶板子,上面贴着纸条:
【古柳纪录片 · 深度访谈 · 001】。
顾晚星把摄像机架好,又让摄像师去调整角度。
她自己搬了个塑料凳,坐我对面。
“今天先不急着开机。”她说,“有几句,我得先闹明白。”
我“嗯”了一声,手心已经开始出汗。
——
“林宴。”她看着我,“你昨天说的那些,我大概听懂了。”
“你十岁那年之后,好事往你身上砸,坏事在村里炸。”
“但有一个词,你一直绕着走。”
“哪个?”我明知故问。
她盯着我:“偷。”
凉亭外面,有虫子叫得起劲。
我喉咙动了动。
“如果有一天,你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那碗气运,真的是你偷的。”
她把每个字都说得很慢,“你打算怎么办?”
我本能想开玩笑:“那还能咋办,报警自首?”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我抬头看着她:“能还多少还多少。”
“还不完的那部分——”我顿了顿,“就我一个人扛着。”
她没立刻接话。
只是用笔扣了扣桌面:“你觉得,‘一个人扛着’,在现实里具体是个什么操作?”
“最简单的版本,”我说,“就是——以后谁要倒霉,能绕开古柳,就绕开一点。”
“有灾有难,能压在我头上,就往我头上压一点。”
“这是最粗暴的理解。”
“你扛得住?”她问。
“扛不住也得扛。”我说,“这本来就不是一笔公平的账。”
风从山腰刮过来,把她的头发吹乱了一点。
她伸手把发梢捋到耳后,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我。
“好。”她说,“那我们把你的罪名,说完整一点。”
“你自己来讲:你到底偷了什么?”
——
我盯着她,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干。
“从法律意义上讲,我没偷东西。”我说,“我没搬走一个电表,也没扛走一袋水泥。”
“但从气运意义上讲——”我挺直一点腰,“我确实干了一件很欠揍的事。”
“十岁那年,祠堂翻修。”我慢慢讲,“按理说,祖宗那碗东西,是用来帮村里分福的。”
“本来应该是——村里多出来的那点旺气,通过这碗,分一点给外出读书的,分一点给外出打工的。”
“大家都能分一勺汤。”
她点头:“结果呢?”
“结果我那天不知道抽什么风。”我笑了一声,“趁大人不在祠堂,伸手去摸。”
“碗翻了,水没洒出来。”
“就像一条看不见的河,顺着我的手往我身上冲。”
“那一刻开始,这十年——”
我深吸一口气。
“这条河,本来应该绕着整个古柳流一圈的。”
“结果多数都被拐进了我这条小沟里。”
“你可以叫这件事——偷。”
“也可以叫——抢了本来属于大家的那部分好运。”
说“偷”这个字的时候,我有点想笑,笑自己的嘴硬。
顾晚星没笑,眼睛倒是亮了一下:“你现在终于能把这个词说出口了。”
“你有证据吗?”她问。
“有。”我说。
“什么证据?”
我犹豫了一下。
这件事,我从来没对人说过。
不是因为怕被当神经病,而是——
一旦说出来,我就不只是“运气好的人”,还是“精神有点问题的人”。
但现在,山上就我们两个人和一个摄像机。
村里那帮人还在为明天要不要上镜吵。
我忽然觉得,如果连她都不说,那这件事就永远只能在我跟系统之间打回车。
“顾晚星。”我看着她,“你相信人会有那种……外挂吗?”
她眯了一下眼:“你是说——上帝视角?”
“不是。”我摇头,“上帝太忙了,没空天天管我。”
“那你说说看。”她把笔放下,“你看我能不能接受。”
——
“你可以理解成——”
我找词,“手机里有一个,不会关机、卸载不了的讨债 App。”
“账单 App。”她挑眉。
“对。”我点头,“它隔三差五蹦出来提醒我——你还欠谁。”
“你做了什么,会让它蹦出来?”她问。
“比如:你回村第一天,在祠堂吃了顿‘光宗耀祖宴’。”我说,“晚上它就弹了一个表。”
“表上写着:‘古柳气运总值:34%。你个人承载:63%。’”
“再比如:你在镇上谈项目,跟山河社那帮人吵一架。”
“晚上回去,它会提示你:‘今天帮村里挡了一次大坑,古柳整体气运 +2%。’”
“像记步数一样?”她问。
“差不多。”我说,“只不过它记的不是你走了几千步,而是——你帮谁挡了几次雷,给谁分了一点点好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