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组内的暗流比林薇预想的还要汹涌。那个名为马可的欧洲设计师，几乎将“挑剔”写在了脸上，对林薇任何一个基于人文关怀的设计构思都嗤之以鼻，不断强调着“商业价值”和“技术前沿”。而那个叫艾米的华裔女生，则总是恰到好处地附和马可，并将讨论引向需要大量使用“楚建科技”现有技术模块的方向。
第一次小组讨论不欢而散，连初步的方向都无法统一。林薇独自留在会议室，看着白板上杂乱无章的争议点和自己被反复否决的草图，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这种来自团队内部的、戴着专业面具的否定，比楚萱直接的羞辱更让人感到无力。
她知道，这绝不是简单的理念不合。马可和艾米，很可能就是楚萱埋在这个小组里的钉子。他们的目的，就是让她在这个国际平台上寸步难行，要么妥协，要么被孤立出局。
窗外，香港的夜色依旧迷离。林薇揉了揉眉心，强打起精神。她不能输在这里。她重新摊开草图，拿起笔，试图从一片混沌中，重新梳理出一条既能体现自己设计理念、又能在技术上站住脚、还能堵住马可之口的路径。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在寂静的会议室里亮了起来，发出柔和的震动。是顾夜白的视频通话请求。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他主动打来视频？是在医院吗？身体怎么样了？她几乎是立刻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画面稍微有些晃动，然后稳定下来。顾夜白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那头，背景是医院病房单一的白色墙壁。他半靠在床头，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唇色很淡，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灯下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林薇从未见过的、近乎柔软的疲惫。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切入正题，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这头的她，目光像是穿透了网络，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
“学长，”林薇压下心中的担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你……感觉好点了吗？”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许多，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虚弱感。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白板上那些杂乱的线条和争论的痕迹上，“不顺利？”
他甚至不需要她多说，就从她所处的环境和细微的表情里，读出了她的处境。
林薇鼻子一酸，在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强撑的坚强几乎要溃堤。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过多抱怨，只是简单地将小组内的分歧和可能存在的针对性排挤说了一下。
顾夜白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立刻给出解决方案。直到她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说的却并非是小组项目。
“小时候，”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对着虚空低语，又像是只说给她听，“我养过一只猫。”
林薇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屏幕里的他。他……竟然会说起这个？
“灰色的，很瘦，自己跑到老宅花园里的。”他的目光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我偷偷喂它，把它藏在工具房里。它很安静，不会像别人一样，总是要求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他的语气平淡，林薇却从中听出了深藏的孤独。那个偌大、冰冷的老宅，一只偶然闯入的野猫，竟成了他童年里唯一的、无需设防的温暖。
“后来，被母亲发现了。”顾夜白的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自嘲的弧度，“她说，顾家的继承人，不能有任何分散精力的、无用的喜好。第二天，猫就不见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林薇的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无法想象，一个孩子，连保留一只小猫的微小权利都没有，那是怎样一种冰冷彻骨的“教养”。
“所以，”他重新将目光聚焦在屏幕里的林薇脸上，那眼神复杂，混杂着疲惫、坦诚，以及一种近乎赤裸的脆弱，“我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流露感情，依赖某个人或物，是软弱和无用的表现。直到……”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林薇懂。直到她的出现。
“林薇，”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沙哑而认真，“你现在面对的，和我小时候丢掉那只猫，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们想让你觉得，你的坚持是‘无用’的，你的感情是‘累赘’的，逼你主动放弃你在意的东西，变得和他们一样，只认利益，不论对错。”
他看着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尽管他此刻是如此虚弱：“别妥协。你的设计，你的坚持，不是无用的。那是……谁也夺不走的，属于你自己的光。”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顺着林薇的脸颊滑落。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被深刻理解的震撼与感动。他剥开自己最不愿触及的伤痕，用他最隐秘的痛，来告诉她坚持的意义。
他没有给出任何具体的战术指导，却给了她最强大的战略支撑——他对她价值的绝对肯定，和对她内心光芒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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