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烽火并未直接烧到咸阳，但紧张的气氛已然弥漫开来。就在这肃杀的氛围中，天工苑内，一场不同于战场厮杀，却可能同样改变战争格局的“惊雷”，正在酝酿。
扶苏在处理完北疆军务的间隙，立刻移驾天工苑。他深知，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技术上的突破往往能带来决定性的优势。
天工苑深处，一处新划出的、戒备格外森严的独立院落内，气氛与外面的寒冬截然不同，显得燥热而亢奋。这里是新成立的“火器研造处”，由公输哲亲自坐镇，数名精挑细选、背景清白的墨家学者和皇室工匠在其中忙碌。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硝石和木炭混合的独特气味，有些刺鼻。角落里堆放着各种研磨好的粉末，以及一些奇形怪状的陶罐、竹筒和铁管。
“殿下！”公输哲见到扶苏，连忙迎了上来，他脸上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有些狂热。“您来的正好！有进展了！”
扶苏精神一振：“哦？快讲！”
公输哲引着扶苏来到一处用厚实土坯围起来的试验场，指着场中几个奇特的物件。一个是绑在长杆顶部的加大号竹筒，筒身上延伸出一根药捻；另一个则是一个粗短的青铜管，被固定在一个木架子上，管口黝黑。
“殿下请看，”公输哲语气激动，“根据您之前提点的‘喷射’与‘管状发射’之构想，结合墨家诸位先生对火药配比的改进，我们已初步试制出两种雏形。”
他先指向那绑着竹筒的长杆：“此物，我们暂称为‘火箭’。将改进后的火药压实于竹筒内，尾部留孔插入药捻。点燃后，火药燃气从尾部喷出，产生推力，可推动箭矢乃至整个竹筒飞向远处。虽准头奇差，但射程远超强弓，且声势骇人，用于扰乱敌阵、纵火，或有奇效！”
说着，他示意一名工匠演示。工匠小心翼翼地点燃药捻，只听“嗤”的一声，药捻迅速燃尽，随即“轰”的一声闷响，那竹筒尾部喷出炽烈的火焰和浓烟，带着凄厉的呼啸声，歪歪扭扭地飞了出去，足足飞了近百步远，才一头栽在地上，将冻土炸出一个小坑。
扶苏眼中闪过惊喜。虽然简陋，但这确实是火箭的雏形！
“好！此物大有可为！继续改进，研究箭体平衡，增加稳定性！”扶苏赞道。
公输哲连忙称是，又指向那固定在木架上的青铜管，神色更加凝重：“殿下，此物更为关键，我们称之为‘火铳’或‘火炮’雏形。原理类似，将火药填入管内，压实，再放入石弹或铁丸，以木杵筑实。从尾部小孔引燃药捻…”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心有余悸：“然，此物极其危险！我等已炸毁废掉七个不同厚度的青铜管了！目前这个，是加厚了管壁，且选用上等青铜铸造，才勉强承受住火药爆燃之力。”
“试过吗？威力如何？”扶苏追问，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这可是真正划时代的武器！
“试过几次，不敢多试，怕再炸。”公输哲老实回答，“最后一次成功发射，五十步内，能将一寸厚的木板击得粉碎！若换成铁弹，威力更大！只是…”他苦着脸，“只是这铜管太过沉重，移动不便，且发射数次后便灼热难当，需冷却良久。最重要的是，铸造合格的管身太难，成本极高，且极易炸膛，十次能成功三四次便算侥幸。”
扶苏走上前，抚摸着那尚且温热的青铜管身，触手粗糙而厚重。他明白公输哲的困境。材料的限制，是制约火器发展的最大瓶颈。生铁太脆，青铜虽好但成本高昂、铸造难度大，且依旧无法完全解决炸膛问题。
“材料的困境…”扶苏喃喃自语，这在他意料之中。他知道，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更优质的钢铁，需要更高超的冶炼技术，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殿下，”一位一直在旁沉默观察的墨家学者开口道，“依我等之见，此‘火铳’之道，关键在于管身之坚与药力之控。管身需浑然一体，无砂眼裂隙，且需能承受反复爆燃冲击而不变形。或许…非铸造，而需用百炼之法，反复锻打成型？”
另一人反驳：“百炼？那需何等精铁？耗时多久？造一管恐需数月，如何能成规模？”
众人争论起来，焦点都集中在材料与工艺上。
扶苏抬手制止了争论：“诸位辛苦了！火箭与火铳之构想，已证明方向无误！此乃破敌利器之萌芽！”
他看向公输哲和众位工匠学者：“火箭，继续改进，力求稳定、增程，可先小规模试制一批，交由北疆蒙恬将军，用于实战检验，骚扰敌军！”
“至于火铳…”扶苏目光坚定，“材料之困，非尔等之过，乃时代之限。但路总要一步步走。继续试验，记录每一次成功与失败的数据，摸索最佳的药量、管壁厚度、弹丸形状。同时，我会命人遍寻天下铁矿，寻找更适合的材质。另外…”
他顿了顿，提出了一个超越时代的概念：“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将目光从‘铸造’转向‘钻孔’？寻找极其坚硬的材质，用人力或水力，在实心铁柱上钻出孔洞，或许比铸造更易保证管壁均匀？”
公输哲和墨家学者们闻言，先是愕然，随即陷入沉思。钻孔？这确实是一条他们从未想过的思路！
“殿下奇思，我等必当竭力尝试！”公输哲郑重承诺。
离开火器研造处，扶苏心中激荡。虽然前路漫漫，困难重重，但希望的种子已经播下。天工苑的这番“惊雷”，或许暂时还无法改变北疆的战局，但它指向的未来，却足以让任何敌人胆寒。
他抬头望向北方，心中默念：蒙恬，韩信，顶住！给我，也给天工苑，争取更多的时间。待这“惊雷”真正响彻云霄之日，便是胡虏丧胆、江山永固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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