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着残秋的凉意,掠过江陵城头的雉堞时,曹仁正按着腰间的佩剑,目送曹操的大军缓缓北行。两万将士肃立城下,玄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他们是曹操留下镇守这荆南要地的屏障,城楼上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为北归的队伍送行。而北行的大军中,没有喧嚣的战鼓,没有凯旋的欢腾,只有漫天的素缟,如白雪覆压着队列,将深秋的萧瑟渲染到了极致。
队伍最前方的几辆马车,被沉重的灵柩压得车轮碾过路面时,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将士们的心上。那里面安放着的,是曹操的长子曹昂,以及他的妻子丁静宜。
随行的将士们腰间都系着一尺宽的白布,衣甲之上未染半点征尘,却覆着洗不净的哀戚。队伍中段,一支格外引人注目的队伍缓缓前行,那是斩棘营的女卫们。她们同样身着素镐,长发用白绸束起,不同于其他将士的是,每个人手中都抱着一方黑漆牌位,牌位上的鎏金字迹在惨淡的日光下泛着微弱的光,她们骑在骏马上,身姿挺拔如松,却难掩眼底的悲恸,马蹄轻踏,与灵柩马车的声响交织,在旷野中谱成一曲悲歌。
这支北归的大军,已经在官道上跋涉了半月。从江陵到邺城,千里路程,风霜染白了将士们的眉梢,却磨不灭他们眼中的肃穆。
中军的一辆马车里,帷幔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风寒。曹子曦蜷缩在甄宓的怀里,眉头微蹙,即便在睡梦中,也难展愁容。连日来,她总是被噩梦纠缠,梦里全是赤壁火光中的厮杀,哥哥曹昂浴血奋战的身影,嫂嫂丁静宜绝望的呼喊,一次次将她从睡梦中惊醒,让她彻夜难眠。此刻,靠着甄宓温暖的怀抱,听着她平稳的心跳,她才总算寻得片刻安宁,沉沉睡去。
甄宓轻轻拍着曹子曦的胳膊,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琉璃。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划过曹子曦略显苍白的脸颊,嘴里低声哼起了冀州故土的催眠曲。那曲调舒缓悠扬,带着江南水乡的温润,又夹杂着北方大地的厚重,一字一句,都饱含着她对曹子曦的疼惜。马车平稳地前行,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成了催眠曲最好的伴奏,甄宓低头看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眼底满是心疼,她抬手将曹子曦额前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心中默默祈祷,愿她能多睡片刻,暂时忘却那些伤痛。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一顿,让曹子曦的眉头蹙得更紧,原本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那双眼眸中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水汽氤氲,片刻后才渐渐清明,映出甄宓担忧的脸庞。
“再睡会儿,”甄宓轻抚着她的脸庞,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只是马车稍微颠簸了一下,没什么事,待会有事我会叫醒你的。”
曹子曦侧过头,透过车帘的缝隙望向外面。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能看到邺城高大的城墙轮廓,青灰色的城砖在日光下隐约可见。
“快到邺城了”,她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从甄宓的怀里坐起身,身上的素衣随着动作滑落肩头,露出纤细的脖颈。甄宓连忙伸手为她整理衣服,将她头上系着的白布重新调整好,确保没有歪斜。那白布是为哥哥嫂嫂戴的孝,此刻却像是千斤重担,压在曹子曦的心头。
曹子曦看着甄宓为自己整理衣物的模样,那双温柔的手总是能轻易安抚她躁动的心。她突然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甄宓的手,甄宓的手微凉,却很有力。“宓儿,”曹子曦的声音带着哽咽,“进城后,我可能很长时间都没办法见你了”
甄宓整理衣物的动作一顿,她抬起头,看着曹子曦泛红的眼眶,心中早已了然。邺城是曹家的核心之地,曹昂夫妇的灵柩入城,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而她却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在这样的时刻,根本无法陪在她身边。
甄宓抬手抚上曹子曦的脸庞,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随后欺身上前,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那吻轻柔得像是羽毛拂过,一触即分,带着淡淡的馨香与无尽的温柔。“我理解,”甄宓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曦儿,记住还有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这句话像是一道暖流,涌入曹子曦的心田,却也让她积压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她心口一滞,猛地拉近甄宓,再次吻了上去。这一吻不再是轻柔的抚慰,而是带着压抑的悲伤、无尽的依赖与一丝霸道的占有。唇齿相依间,彼此的气息交织,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许久之后,两人才缓缓分开,彼此的气息都有些粗重,脸颊泛红。
“我会记一辈子的”,曹子曦凝视着甄宓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坚定无比。她说完,松开甄宓的手,拿起放在身旁的两块牌位。那牌位沉甸甸的,不仅是木材的重量,更是亲情的羁绊与责任的重量。她小心翼翼地将牌位抱在怀中,转身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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