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城,吴宫。
孙休正与几位近臣商议着江北战事,殿内气氛虽称不上轻松,却也没有多少紧张。
就在刚才,他们还收到陆抗成功袭扰魏军粮道的捷报,这无疑给近来阴云密布的江东朝堂带来了一丝亮色。
“陆抗虽年轻,然颇有其父之风,此番袭扰,必能使成济那厮有所顾忌。”孙休轻轻叩着案几,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欣慰。
“只要丁承渊能守住合肥,待成济粮尽,或可寻机反击……”
他话语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到近乎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宫廷侍卫的呵斥与阻拦声。
“紧急军情!江北紧急军情!让开!”一个嘶哑而凄惶的声音由远及近。
孙休眉头一皱,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殿内众臣也纷纷停下交谈,目光投向殿门。
只见一名风尘仆仆、甲胄上沾满泥泞的信使,连滚爬爬地冲破侍卫的阻拦,扑倒在殿门处。
他手中高举着一封染血的帛书,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颤抖,仿佛刚从地狱逃脱。
“陛……陛下……”信使的声音带着哭腔,因极度恐惧和疲惫而断断续续。
“合肥……合肥丢了!丁奉将军……他……他……”
“他怎么了?说!”孙休猛地站起,案几被带得晃了一下,茶杯倾倒,茶水淋漓。
“丁奉将军中了成济诱敌之计,于合肥城外陷入重围……力战不敌,全军……全军覆没!将军本人……以身殉国了!”信使终于喊出了那句如同晴天霹雳的话,随即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什么?”
殿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孙休僵立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原本带着些许希望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前日……前日还有捷报传来……陆抗刚刚袭扰了魏军粮道……丁奉麾下数万精锐……怎么会……怎么会一战尽丧?”
他猛地抢过那封染血的军报,双手颤抖着展开。
帛书上的字迹潦草而仓促,显然是在极端危急的情况下写就,详细叙述了丁奉如何被诱出,如何陷入重围,如何血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以及合肥如何被魏军死士诈开城门……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孙休的心脏。
“噗——”急火攻心之下,孙休只觉得喉头一甜,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龙袍和手中的帛书。
“陛下!”
“快传太医!”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近臣们慌忙上前搀扶。
孙休却一把推开众人,他扶着案几,身体微微摇晃,眼神空洞地望着殿外,仿佛透过重重的宫墙,看到了合肥城头变换的旗帜,看到了江淮平原上堆积如山的吴军将士尸体。
“数万将士……数万将士啊……”他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那是朕……那是朕能调动的所有军队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支军队的份量。
自登基以来,他无时无刻不想摆脱顾、陆、朱、张四大家族的掣肘,真正掌握属于皇室的权力。
这些年来,他小心翼翼地经营,省吃俭用,才一点点攒下了这支直接听命于自己的数万步军。
他将他们视为希望,视为东吴未来的根基。
当初襄阳丢失,朝中以丞相为首的保守派就极力主张放弃合肥,收缩防线,全力固守长江。
是他们,说什么“劳师远征,空耗国力”,说什么“魏势大,不可争锋”。
但他孙休不甘心!
他的父亲孙权,一生念念不忘,屡次北伐,就是为了夺取合肥,打开北上中原的门户。
虽然屡战屡败,但那份进取之心,何其壮烈。
合肥,这座曾经让东吴魂牵梦绕又铩羽而归的坚城,好不容易趁着司马氏内乱,抓住机会一举攻克,岂能轻易放弃?
他力排众议,几乎赌上了全部的政治资本和皇室仅有的家底,将这支倾注了他全部心血的军队,连同大量的粮草军械,尽数交给了经验丰富的老将丁奉。
他期待着丁奉能复制当年的“东兴大捷”,期待着能在合肥城下重创魏军,甚至期待着有朝一日,他能以合肥为跳板,实现父亲未竟的梦想……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军队没了,合肥丢了,老将丁奉也战死了……孙休仿佛能听到四大家族在背后无声的嘲讽和冷笑。
他仿佛已经看到,从此以后,他在朝堂上将更加举步维艰,皇权将彻底沦为世家大族操控的玩物。
东吴的北伐之梦,随着合肥的陷落和这支主力军的覆灭,彻底化为了泡影。
“陛下,保重龙体啊!”老臣濮阳兴跪地泣告。
“事已至此,当速思善后之策!合肥已失,魏军兵锋正盛,需立即加强沿江防务,诏令陆抗严密布防,防止成济趁胜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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