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怜悯,没有嘲讽,也没有讥讽。
只有三个字,轻得仿佛能被海风吹散,却又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辛苦了。
一瞬间。
辞渊脸颊上那副强颜欢笑的僵硬面具,寸寸碎裂。
错愕,取代了所有预设的表情。
他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震惊地,甚至是有些茫然地,看向秦清月。
秦清月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去消化这份震撼。
她只是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个洞悉一切、又给予温柔一击的人不是她。
她什么都没再多说。
没有追问他父亲的具体病情。
没有探究他家里究竟陷入了何等困境。
更没有居高临下地提出要如何“帮助”他。
她只是平静地转过身,走向了船舱。
高跟鞋踩在甲板上的声音,清脆,规律,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只留给他一个清瘦却挺拔的背影。
没有停留。
没有回头。
那份决绝的干脆,是一种无声的默契,更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维护,给了他最大限度的体面。
她看到了他的狼狈,却选择背过身去,让他可以独自整理破碎的铠甲。
辞渊的视线,就这么直直地、无法移开地,定格在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海风呼啸着灌入他的耳中,浪涛拍打船身的声音一下一下,沉闷而有力。
世界明明如此嘈杂。
可他却觉得,自己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道走向光亮处的背影。
不知为何。
辞渊看着那个即将消失在舱门口的身影。
一种汹涌的、滚烫的酸涩,毫无征兆地从胸腔深处猛地冲上鼻腔。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他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试图用疼痛来抑制那股即将决堤的情绪。
他不能哭。
他已经撒了那么多谎,装了那么久的坚强。
他怎么可以在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后,就如此轻易地溃不成军。
可是,那股暖流,那份被理解的宽慰,像一把钥匙,蛮横地撬开了他用无数个日夜铸就的坚硬外壳。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防备,在“辛苦了”这三个字面前,都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自从家里出事以来,他听到的是什么?
是亲戚们避之不及的借口。
是昔日朋友虚伪的安慰。
是医院里一次次催缴费用的冰冷通知。
是母亲在电话里故作坚强的哽咽。
是父亲躺在病床上,那双充满愧疚与无力的眼睛。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困境,然后看向他的眼神带上了同情。
也没有人对他说一句“辛苦了”。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
长子,长兄。
他本就该一力承担。
只有秦清月。
这个他名义上的“老板”,这个被他用来当作谎言挡箭牌的女人。
是她让自己一夜之间狂赚几百万,解决了他的麻烦,也没有提什么要求。
现在她又用简单的三个字。
剥开了他所有的谎言,却温柔地托住了他那颗疲惫不堪的心。
船舱的门,被轻轻带上。
那道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
辞渊再也支撑不住。
他松开紧抓着栏杆的手,缓缓地蹲下身,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落在冰冷的甲板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迹。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再也无法抑制。
无声的眼泪,汹涌而出,浸湿了他手臂的衣料。
这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难过。
是一种在黑暗中独自跋涉了太久,骤然看到天光时,那种被救赎的,剧烈的酸楚。
原来被人理解,是这样一种感觉。
甲板上的风,带着海水的咸腥和湿冷,吹得人脸颊生疼。
秦朗站在舱门口,看着不远处那个蜷缩成一团的背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虽然他不是特别待见这个人吧。
但是现在看他这样。
秦朗的心里堵得慌,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在胸口翻搅。
他侧过头,用气音尴尬地问向身边的小雅。
“要不要……上去安慰他一下?”
小雅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直接用行动表达了她的无语。
“大哥,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核废水吗?”
小雅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
她一把抓住秦朗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不容分说地将他往船舱里拖。
“安慰?”
“你现在过去是安慰他,还是去看他笑话?”
“没看到你姐给他留足了体面吗?人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待着!一个人!”
小雅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小锤子,精准地敲在秦朗的脑门上。
她真的快要被这个钢铁直男的清奇思路给气到心肌梗塞。
这种时候,任何人的出现都是一种打扰,一种残忍的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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