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明强行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惊骇，命令自己那几乎僵硬的脸部肌肉，重新组合。
他需要一个笑容。
一个谦卑的、讨好的、足以表达歉意和敬畏的笑容。
然而，嘴角刚刚牵动，就扯得面皮生疼。挤出来的弧度，比哭都更加难看。
他迈出了第一步。
价值数十万的定制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发出了一声轻微却刺耳的“嗒”。
在这死寂的包厢里，这声音被无限放大，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窗边的女孩。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脚底板传来灼烧般的痛感。
那短短几米的距离，被无限拉长，变成了一条通往审判台的漫长甬道。
他能感觉到，自己后背那件昂贵的衬衫，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冷的触感。
终于，他站定。
在餐桌旁，距离那个女孩两步之遥的位置。
这是一个经过他瞬间计算的安全距离，既能表达尊敬，又不至于显得太过疏远。
站在这里，他能更清晰地看清她。
灯光从她头顶斜斜打下，给她白皙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五官精致得不似真人，找不出任何一丝可以被称之为瑕疵的地方。
她的注意力，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屏幕的光映亮了她的眼眸，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在那片阴影之下，透出的，是一种与她年龄完全不符的淡漠和疏离。
仿佛她周围的一切，这魔都顶级的夜景，这价值不菲的晚餐，以及他这个不速之客，都与她隔着一个无法跨越的维度。
魏景明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强行将空气压入肺里，试图平复那擂鼓般的心跳。
他从怀中取出那张准备好的名片，用双手托着，递了过去。
他的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弯成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
“您好！冒昧打扰，万分抱歉！”
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干涩发紧，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入骨髓的谄媚。
这声音，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和屈辱。
“我叫魏景明，魏家的老三。这是我的名片，能……能认识您，是，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他将那张烫金的名片高高举在半空中，手臂绷得笔直，等待着对方的垂怜。
一秒。
空气是静止的。
两秒。
他能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
五秒。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依旧专注地看着手机。
仿佛他这个人，这张名片，他卑躬屈膝的姿态，都只是不存在的空气。
魏景明举着名片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酸、发颤。
额头上汇聚的冷汗，终于承受不住重力，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啪嗒。
一滴汗珠，砸在光洁的地板上，溅开一朵微不可见的水花。
声音轻微，却成了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恐惧。
期待。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心中疯狂地撕扯、交织。
他太想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这个疑问，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即将因为酸痛和屈辱而抽搐的时候，那个女孩，秦清月，终于有了动作。
很慢。
她的动作非常慢，带着一种仿佛将时间流速都拖缓的从容。
她缓缓地，放下了手机。
手机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柔的闷响。
然后，她抬起了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魏景明的大脑瞬间宕机。
没有他想象中的审视、轻蔑，或是愤怒。
那双眼睛里，只有清澈，平静。
平静得如同一片被冰封的深海，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澜，却又深不见底，能将一切光线和窥探都吞噬殆尽。
她的目光，没有在他高举的名片上停留哪怕一毫秒。
而是轻轻地，扫过了他的脸。
就那么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
魏景明却产生了一种荒谬绝伦的错觉。
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从灵魂到肉体，被这一眼彻底剥开，看了个通透。
他所有的心思，所有的算计，他那点见不得光的野心，在那道目光之下，都变得无比可笑，无比幼稚。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清冷，干净，不带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是等我留你吃饭吗？”
一句话，轻飘飘的，没有任何语气的起伏。
却瞬间变成了一记无形的、滚烫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魏景明的脸上。
逐客令。
这是最不留情面，最直白，最羞辱人的逐客令。
轰的一声！
一股灼热的血气，瞬间从他的胸腔直冲头顶，整张脸涨得通红，然后又转为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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