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好事。”我轻声说。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怀疑,有审视,但最终,他似乎没有感受到威胁,只是咕哝了一句“也许吧”,然后缓缓关上了门。虽然交流短暂,但我能感觉到,缠绕在他梦境外的那些暗红色的、带着机油味的枷锁,确实松动了。他的解放过程可能比我更加艰难和漫长,但变化确实发生了。
接着,我走向魔笛手的房间。他的门口通常隐约回荡着虚幻的、诱人的笛声,但此刻一片寂静。我敲了敲门,里面立刻传来一个清晰而警惕的声音:“谁?”
“是我。”
门开了一条缝,魔笛手的脸露出来。他看起来异常清醒,甚至有些锐利,以往那种浮于表面的、玩世不恭的轻佻神情消失了。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飞快地扫视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身后的走廊。
“你也感觉到了,对不对?”他压低声音,语气急促,“那条该死的线…断了。”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梦线回溯了。”我点点头,“你的梦境…”
“回来了很多。”魔笛手打断我,他的表情变得有些痛苦,又有些释然,“那些金色的、充满笑声的梦…但笑声下面,我这次听清了…是哭声。是我带不回来的那些孩子的哭声。”他深吸一口气,“我一直用喧嚣和表演掩盖它,但现在…它就在那里。我必须面对它了。”
他的话语里没有了往日的蛊惑力,多了一份沉重的真实。德文特的织梦机曾放大他梦中金黄色的、富有魅惑力的一面,用以编织公寓蓝图中的“诱惑”与“迷失”元素,同时却压抑了那深藏的愧疚与哀伤。如今,完整的梦境回归,他不得不重新整合这两个极端,这过程无疑是痛苦的,但却是走向真实的必经之路。
“我们需要谈谈。”魔笛手说,眼神严肃,“德文特到底做了什么?他现在怎么样了?这座公寓会不会…”
他的问题也是我的疑问。正在我们说话时,整座公寓突然极其轻微地摇晃了一下。不是地震那种摇晃,更像是一幅巨大的画布被风吹动了一下那种感觉。墙壁上传来细微的、如同薄膜撕裂般的噼啪声。
魔笛手猛地抓住门框稳住身体,脸色一变:“看来,答案不会等太久了。”
震动很快平息,但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开始弥漫。德文特用我们的梦境编织了这座公寓,如今梦线回溯,编织的源头动力消失,这座由梦境构成的实体结构,显然开始变得不稳定了。
我告别了魔笛手,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我知道,探索公寓变化、与其他房客沟通是必要的,但我更需要尽快理解并掌握我新获得的力量。梦织卷轴和梦笔安静地躺在桌上,等待着。
我再次坐下,拿起梦笔。这一次,我没有书写具体的句子或故事,而是尝试着将我的意念、我的感知灌注其中。我闭上眼睛,回想昨夜在梦境漩涡中心看到的景象——德文特的织梦挂毯上呈现的童话公寓完整蓝图。
随着我的意念流动,梦笔尖端的微光变得明亮起来。在我面前的梦织卷轴上,线条开始自动浮现、延伸、交错。它们闪烁着银光,逐渐构成了一幅复杂的、立体的结构图——正是这座公寓的能量流动示意图。
我看到代表每个房客房间的区域,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点,那代表着他们独特的、正在重塑的梦境能量。蓝胡子那里是深蓝与暗红交织,正在剧烈地波动、调整;魔笛手那里是金色与暗灰色纠缠,试图找到平衡;我的房间则是一片清澈的、不断变幻的彩虹色,稳定而活跃。
而将所有房间连接起来的,是无数条曾经闪烁着德文特银线光芒的通道,如今那些银线大部分已经断裂、消失,只剩下极其暗淡的虚影。正是这些核心通道的失效,导致了公寓的结构性不稳定。整幅蓝图都在轻微地颤抖,边缘处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崩塌的迹象。
更深远的地方,在蓝图的“下方”,我感知到一片巨大的、令人心悸的黑暗。那里是德文特银线最终延伸而去的地方,连接着那个更大的、蜘蛛形态的织梦者。如今银线回溯,那片黑暗似乎被激怒了,传来模糊而恐怖的波动,但它暂时似乎无法直接触及这里,仿佛银线的断裂也暂时切断了一条重要的通道。
我睁开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情况比我想象的更复杂、更危险。德文特倒下了,但他留下的这个庞大造物正在失去平衡,而更可怕的威胁可能还在远方窥伺。我只是拿回了做梦的权利,但要守护这份自由,仅仅书写自己的梦是远远不够的。
我需要修复这座公寓。但不是用德文特的方式,不是用窃取的梦线去强行编织、控制。而是用另一种方法,一种基于自由意志、真实情感与创造性合作的方法。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梦织卷轴是“给第一个找回自己梦境的人”的礼物。它或许不仅仅能书写我个人的梦,也许…它能帮助我重新连接这座公寓,用一种全新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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