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先生即将到访的前一夜,整个八里村的小院,都笼罩在一片由紧张和凝重交织而成的无形大网之下。团队四人虽然终于会合,但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很快就被对明日那场未知会面的巨大忧虑所吞噬。那一夜,几乎无人安睡。
当天光微亮,第一缕晨曦刺破窗纸时,这座沉睡的小院便如同一个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了它最后的、无声的运转。
石头默默地将院子内外所有他们生活过的痕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他们从未在这里出现过。梁胖子则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着那种介于精明与贪婪之间的商人表情,试图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的“外交官”状态。而林岳,则在孟广义的指导下,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那些关于顶级藏家、特别是海外华人藏家圈的资料和奇闻异事,努力武装自己的大脑,以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孟广义,作为这台机器的核心,始终保持着令人费解的镇定。他甚至还有闲暇,用院子里那口老井打上来的清水,不急不缓地为自己冲泡了一壶早茶。
当一切准备就绪,时针指向了上午九点。
孟广义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淡淡地说道:“走吧。”
三人换上了梁胖子带来的、崭新却又不显眼的衣服。孟广义是一身做工考究的深灰色中山装,让他看起来像一位退休的老干部。梁胖子则是一套合身的深蓝色西服,配上一块不知真假的劳力士金表,努力营造出一种暴发户式的商界精英感。林岳则是一件白衬衫和一条卡其布长裤,像个跟着老板出来见世面的年轻秘书。
他们开着那辆不起眼的伏尔加,缓缓驶离了这座藏匿着他们所有秘密的城中村。车轮从泥泞的土路,碾上平整的柏油马路,窗外的景象,也从低矮破旧的民房,逐渐变成了高耸入云的现代化建筑。
他们仿佛正从一个真实而粗粝的世界,驶向一个虚幻而华丽的梦境。
长安国际酒店,在九十年代的西安,是一个如同图腾般的存在。它代表着这座古老都城最顶级的奢华与现代。当那辆灰头土脸的伏尔加轿车停在酒店门前,与周围一排排锃光瓦亮的奥迪、奔驰相比时,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甚至引来了门口侍者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着惊奇与鄙夷的目光。
然而,当孟广义从车上走下来,他那身虽然朴素但气场沉稳的中山装,以及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深邃眼眸,却让那位原本打算上前盘问的侍者,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甚至微微躬了躬身。
走进酒店大堂,一股混合着中央空调冷气、昂贵香水和金钱味道的、令人窒息的奢华气息,扑面而来。脚下是光可鉴人的意大利大理石地面,倒映着穹顶上那盏如同繁星般璀璨夺目的巨大水晶吊灯。四周是穿着考究的客人和笑容可掬的服务人员,空气中流淌着轻柔的古典音乐,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安静、优雅而有序。
这种环境,与他们藏身的那个充满了人间烟火气与泥土味的八里村小院,简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梁胖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压低了声音,对着孟广义的耳边,用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咂舌道:“我的乖乖……这排场,这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中央领导下来视察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紧张。在这种完全由对方掌控的环境里,他那点走南闯北练就的江湖油滑,仿佛瞬间就被这股强大的气场所压制,变得有些不够用了。
林岳的心跳也开始加速。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来来往往的人群,但他的感官,却如同张开的雷达网,捕捉着周围的一切。他感觉自己不像是来赴一个茶局,更像是赤手空拳地走进了一个用黄金和水晶打造的、华丽无比的囚笼。
孟广义的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仿佛对周围的一切奢华都视而不见,脚步沉稳地走向电梯,那份从容与镇定,与这个环境本身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割裂的反差。
电梯无声地向上攀升,数字飞快地跳动,最终,停在了酒店的顶层——观景茶楼。
电梯门打开,一个更加开阔而静谧的世界,展现在他们眼前。
整个茶楼采用了环形落地窗设计,可以将大半个西安古城的风貌,尽收眼底。远处,古老的城墙轮廓依稀可见,与近处拔地而起的现代建筑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历史与现实交融的壮丽画卷。茶楼内部,用精致的红木屏风隔断出一个个半私密的空间,空气中飘散着顶级名茶的清香和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更添了几分雅致与神秘。
一位穿着旗袍、身段窈窕的服务员微笑着迎了上来,用标准的普通话轻声问道:“请问三位是孟先生吗?”
在得到孟广义肯定的点头后,她便引着三人,穿过几道屏风,来到了一个视野最佳、位置也最为居中的卡座。
“金先生还没到,请三位稍等。”服务员为他们沏上了一壶顶级的西湖龙井,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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