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在浑浊的江水中翻滚着,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冰冷刺骨的河水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涌入他的口鼻,瞬间夺走了他肺里残存的最后一丝空气。那是一种极其痛苦的体验,胸腔仿佛要被撕裂开来,大脑因为缺氧而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剧痛。
他本就在连番的激战和精神冲击下几近油尽灯枯,此刻又遭此重创,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地黯淡下去。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地下沉,向着那深不见底的、冰冷黑暗的河床坠落。透过浑浊的水波,他依稀能看到水面上方那片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的世界,能听到那些逐渐变得遥远模糊的警笛声、呼喊声和船只的轰鸣声。
那是一个属于生者的世界,而自己,正在离它越来越远。
死亡的寒意,如同伊河的流水一般,包裹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失去了。他怀里依然死死地抱着那个沉甸甸的背包,凤鸣铜爵就在里面,可这件他用命护住的国宝,此刻却成了加速他坠向深渊的累赘。
何其讽刺。
无数的念头和画面,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中飞速闪过——奶奶在灯下为他缝补衣物的慈祥身影,师父孟广义拍着他的肩膀,用那略带沙哑的嗓音教他分辨星宿的夜晚,石头憨笑着递给他一个烤红薯的朴实面庞,梁胖子咋咋呼呼的叫嚷,陈晴那清冷而又坚定的眼神……
他辜负了他们所有人。
奶奶还在等他回家,他却要命丧于此;师父将整个队伍托付给他,他却在接任“把头”的第一分钟就陷入了绝境;石头的遗愿……他恐怕再也无法完成了。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愧疚感,如同最沉重的水草,缠住了他的灵魂。
“奶奶……师父……我对不起你们……”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他的眼前已经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身体也停止了挣扎,任由自己向着那永恒的寂静沉沦。
然而,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灵魂仿佛都要脱离躯壳的那一瞬间——
一只粗糙、干瘦,却又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大手,如同从黑暗中伸出的铁爪,毫无征兆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那只手是如此的有力,如此的坚定,仿佛是深海中唯一的船锚,瞬间止住了林岳下沉的趋势。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拖拽力传来!
林岳就像一个破败的布娃娃,被那只手拖拽着,在湍急的水下暗流中奋力穿行。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思维能力,只能本能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带离那片死亡的区域,向着某个未知的方向而去。
那十几米的距离,在水下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哗啦——!”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水声,林岳的头猛地被拽出了水面。
新鲜而又冰冷的空气,在瞬间涌入了他早已不堪重负的肺部,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
他跪趴在湿滑的地面上,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大口地吐出呛入的河水,那冰冷的液体混合着胃里的酸水,让他狼狈不堪。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但这种活着的感觉,却又是如此的真实和宝贵。
好半天,他才缓过劲来。他摇了摇昏沉的脑袋,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想要看清这周围的环境,以及……救了他的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近乎纯粹的黑暗。这里似乎是一个洞穴,空间极为狭小,仅能容纳三四个人站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水腥和腐殖质的味道。洞壁湿滑无比,伸手一摸,全是滑腻的青苔,水珠正顺着岩壁不断地滴落下来,“滴答、滴答”,在寂静的洞穴中,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而洞穴的入口,就在他的脚下,那片刚才将他拽出水面的地方。洞外,就是伊河那湍急的、泛着黑色波涛的河水。从他这个角度看出去,正好能看到远处水面上那些警用船只的探照灯光柱,以及一片混乱的打捞景象。
这里,竟是位于水面之下的一个天然洞穴!是一个完美的视野盲区!
林岳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身边那个将他拖进来的人影。
昏暗的光线下,那人浑身湿透,正在拧着自己那件破旧蓑衣上的水,一言不发。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透着一股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沉静。
是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老渔夫!
林岳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怎么也想不到,在那种必死的绝境中,救了自己的,竟然会是这个从始至终都像个背景板一样,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老人!
他是怎么做到在那种爆炸和混乱中跳船,并且精准地找到自己,还将自己拖到这个鬼地方来的?
“你……”林岳的嗓子沙哑得厉害,刚说出一个字,就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老渔夫拧干了衣服,重新披在身上。他没有看林岳,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洞外那片混乱的水面,然后,他终于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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