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岳背着沉重的背包,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两侧粗糙的岩壁给挤碎了。他每向上攀爬一寸,都必须耗尽全身的力气,手掌和膝盖早已被磨得血肉模糊,冰冷的河水顺着他湿透的衣物不断滴落,带走他身上最后的一点温度。
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时间失去了意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师父孟广义那句“活下去”当作最后的燃料,机械地、固执地向上移动。
终于,一丝微弱的、带着草木芬芳的风,从头顶的缝隙中吹了下来。
紧接着,一片深邃的、缀满了璀璨星斗的夜空,如同神迹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尽头。
林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上半身探出了洞口,然后整个人翻滚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了冰冷而又坚实的地面上。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自由而又新鲜的空气,胸腔因为剧烈的喘息而火辣辣地疼,但他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躺在地上,任由满天星光洒在自己疲惫不堪的脸上,一动也不想动。
这里,似乎是龙门西山奉先寺的后山某处。不远处,就是那座在夜色中依旧显得宏伟无比的卢舍那大佛的轮廓。而他身处的,则是一座早已被岁月风化得不成样子的、几乎完全融入了山体岩壁的废弃石窟。洞口的佛龛早已斑驳,里面的造像也模糊不清,显然是一处连游客都不会踏足的荒僻角落。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股更加巨大的、令人心悸的焦虑便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
其他人呢?
陈晴姐,胖子哥,还有师父!
他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紧张地盯着那个他刚刚爬出来的、黑不见底的裂缝。他不敢大声呼喊,只能将耳朵紧紧地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试图捕捉到任何一点来自地下的声音。
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有山间的夜风,吹过林梢时发出的“呜呜”声,像是在为逝者哭泣。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煎熬。林岳的心,随着每一秒的流逝,都在不断地下沉。难道只有自己和老渔夫活下来了吗?难道在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与混乱中,他们终究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就这样跪坐在洞口,像一尊望眼欲穿的石像,死死地盯着那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小时,或许更长。就在林岳的希望即将被无尽的等待彻底磨灭时,石窟的另一侧,一道同样隐蔽的、被藤蔓遮掩的岩石裂缝里,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响。
林岳浑身一颤,猛地转过头去!
只见那个一直沉默寡拿的老渔夫,率先从那道裂缝里钻了出来。他的身手,完全不像一个年迈的老人,敏捷得如同一只山猫。
紧接着,陈晴的身影也出现了。她的一条胳膊似乎受了伤,用布条简单地吊在胸前,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旧清亮。她看到林岳,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随即又被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所笼罩。
最后出来的,是梁胖子。
他那魁梧的身躯,此刻却显得无比沉重和狼狈。他和一个他不认识的、同样是渔夫打扮的汉子,正抬着一副用两根竹竿和一件破旧蓑衣做成的简易担架。
而在担架上躺着的,正是双目紧闭、陷入深度昏迷的师父,孟广义!
林岳看到师父还活着,虽然气息微弱,胸口那被鲜血浸透的纱布触目惊心,但他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下了一半。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陈晴和梁胖子那早已红肿不堪的双眼,扫过他们身后那片空荡荡的、再也不会出现那道憨厚身影的黑暗时,那剩下的一半心,便如同被投入了极北的冰海,瞬间被冻结,然后碎裂成了亿万片。
石头……石头哥……不在了……
这个残忍的事实,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小岳……”梁胖子看到林岳,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将担架轻轻放下,然后猛地转过身去,蹲在地上,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那宽阔的肩膀,开始剧烈地、无法抑制地抽动起来。
这个平日里天塌下来都能笑着讲个段子的男人,此刻,却哭得像个失去了全世界的孩子。
石窟内,没有人说话。
死一般的沉寂,笼罩了这个刚刚重逢的、残破不堪的团队。悲伤,如同实质的浓雾,填充了这里的每一寸空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老渔夫和另一个汉子对着林岳默默地点了点头,便又退回了裂缝中,如同幽灵一般,消失在了山体之内,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剩下的路,需要这些人自己去走。
陈晴没有哭出声,但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她走到孟广义身边,跪了下来,从随身的急救包里拿出新的纱布和消毒药水,开始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为他更换胸前那已经和血肉粘连在一起的敷料。她的动作很轻,很稳,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对抗内心那即将决堤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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