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在整理吉隆坡公寓的行李时,那个黄铜色的老式罗盘从书架上滚落下来。
他弯腰捡起,指腹抚过已经氧化发暗的金属表面。这是父亲在他大学毕业那年送的礼物,一个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产的工程罗盘,曾经跟随父亲参与过青藏铁路的初测。指针微微颤动,最终坚定地指向西北方向——就像过去十年里的每一次那样。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显示父亲视频请求。周远接通后,父亲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比上次视频时气色好了许多,左手的活动范围也明显增大了。
爸,您看这个。周远翻转摄像头对准罗盘。
父亲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还...能用?
当然,周远轻轻敲了敲玻璃表盖,精度不比现代电子设备差。我在缅甸勘测时全靠它救了急——GPS没信号的地方,它照样工作。
父亲缓慢但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北...极...
周远立刻明白父亲在问什么:您是说它受地磁极影响吗?我做过对比实验,在赤道附近偏差0.3度,马来西亚项目完全够用。
父亲满意地点头,突然转身对镜头外说了什么。片刻后,母亲拿着一个木盒走进画面。
你爸非要给你看这个。母亲打开盒子,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枚锈迹斑斑的铁路道钉,每枚下面都垫着写有日期和地名的纸条。
周远立刻认出这是父亲的——他参与过的每条铁路留下的纪念品。最古老的那枚来自成昆铁路,当时父亲还是个刚毕业的实习生。
第...二排...父亲费力地指挥着。母亲拿起第二排中间的那枚道钉,下面纸条写着青藏铁路 1984.7。
您第一次带队勘测那段?周远问。
父亲点头,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又指向道钉。这是他们父子间的默契——父亲在回忆什么重要的事情。
突然,周远想起来了:等等...这个罗盘就是那时候...
父亲露出欣慰的笑容,竖起大拇指。是的,这个罗盘曾跟随父亲穿越可可西里无人区,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中为青藏铁路标定方向。
视频结束后,周远久久凝视着手中的罗盘。十年前父亲将它交给自己时说的话犹在耳边:工程人...首先要...找对方向。
当时的他以为这只是字面意思,现在才明白其中深意——不仅是技术上的方向,更是职业操守和人生道路的基准。
第二天,周远带着罗盘来到马来西亚东岸铁路的起点。新项目即将开工,他负责全线勘测的最终复核。烈日下,他一手持着老罗盘,一手拿着最新款的卫星定位仪,仔细核对每一个控制点的方位数据。
周工,您还信这个老古董?年轻的测量员小李好奇地问。
周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知道为什么老工程师总强调吗?
小李摇头。
因为所有工程图纸的基准都是上北下南周远指着罗盘,找准北方,就等于找准了整个工程的坐标系。我父亲中风后,右手几乎不能动,但每次看我图纸,第一件事就是用铅笔标出字。
他小心地将罗盘放在控制点石碑上:科技再发达,有些基本原则永远不会变。
就在这时,罗盘指针突然轻微但明显地摆动了一下。周远皱眉——这个控制点他亲自参与布设,理论上不应该有磁偏角异常。
拿探地雷达来,周远命令道,地下可能有东西。
果然,雷达图像显示控制点下方三米处有一个金属物体,尺寸不小。挖掘后,他们发现了一块锈蚀的钢板——二战时期英军留下的地下工事残骸,完全不在现有地质资料中。
老天!项目总工惊呼,要不是发现得早,我们的桥墩正好打在这上面!后果不堪设想...
周远没说话,只是默默擦了擦罗盘表面的泥土。当晚,他给父亲发了条信息:您的老伙计今天救了项目。它发现了一处二战遗迹,正好在我们的关键桥位下方。
父亲回复了一张照片——他书桌上摊开的马来西亚铁路图纸,右上角用铅笔标着一个工整的字。
项目正式开工后,周远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清晨用罗盘核对办公室的方位,然后才开始工作。这个看似多余的举动,却意外解决了一场国际争端。
事情发生在项目第三个月。马来西亚与邻国的边境争议地段,铁路线位需要微调。对方国家工程师坚持认为中方的测量数据有误,导致线路偏向他们国境线30米。
会议陷入僵局时,周远突然提议:既然对电子数据有疑问,为什么不试试传统方法?
他拿出那个老罗盘,在众目睽睽下进行了最基础的方位测量。结果令人震惊——罗盘读数与卫星数据完全吻合,误差不超过0.1度。面对这种传统与现代科技的双重验证,对方工程师再无话可说。
您是怎么想到用这招的?回程车上,马来西亚同事好奇地问。
周远笑了笑:我父亲教的。1987年中俄边境铁路谈判时,他用同样的方法解决了类似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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