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1938年8月底至9月初(雨季尾声)
**地点:** 滇缅公路全线,尤以畹町至惠通桥段为核心 / 畹町桥 / 昆明
周怀安那道“不惜一切代价,十天内抢通畹町至惠通桥段”的命令,如同在炼狱中点燃了一盏微弱的、却足以燎原的灯。它驱散了部分绝望,却也预示着更为惨烈的牺牲即将到来。这道命令,是用无数筑路者尚未冷却的尸骨作为基石,用幸存者透支的生命力作为燃料。
**最后的冲刺:血肉铺就的十里长廊**
命令下达后,整个滇缅公路西段,尤其是畹町至龙陵、松山至惠通桥这两段最后的瓶颈,瞬间变成了巨大的人肉磨坊。
* **人海战术:** 所有能站立的人,无论工程师、监工、民工、伤兵(只要还能动),甚至附近被动员起来的少量村民,全部被驱赶上阵。分段包干,责任到人(或到队)。工地上再也看不到明确的作息,只有无休止的劳作。火把在雨夜中连成蜿蜒的长龙,号子声在泥泞中嘶哑地回荡。
* **与塌方赛跑:** 重点塌方区成了吞噬生命的无底洞。民工们排成长龙,用最原始的簸箕、箩筐甚至脱下衣服包裹泥土,疯狂地传递、清运塌方的土石。上方,由岩桑(腿伤未愈,但坚持在相对安全处指挥)带领的傈僳族和彝族观察哨,用绳索悬在危岩上,冒着二次塌方的危险,用长杆和炸药(极其谨慎地使用)清除松动危石。每一次小的塌方,都可能带走一串传递泥土的身影。清理速度往往赶不上新的垮塌速度,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却又被更疯狂的劳作暂时压制。
* **“架木为路”:** 在几处被反复冲毁、短期内无法稳固路基的烂泥塘和过水路面,李慕之工程师提出的“架木为路”方案被紧急采用。砍伐附近巨大的原木,像铁轨枕木一样,密集地横向铺设在烂泥之上,再在木头上铺设厚木板形成临时路面。这需要海量的木材和人力。原始森林在刀斧声中大片倒下,民工们肩扛手抬,将沉重的原木嵌入冰冷的泥浆。这种“木排路”极不稳定,重车压过时剧烈起伏、吱呀作响,随时可能散架或陷入泥中,但它是唯一能在短期内提供勉强通行条件的办法。
* **“以命填壑”:** 在龙陵附近一处被山洪冲出的巨大深壑前,常规的填方速度远远不够。王振邦双眼赤红,看着对岸隐约可见的、属于“畅通”路段的山影,又看看身后望不到头的、等待通行的物资车队先导人员(他们也在参与抢修),做出了一个近乎残酷的决定。他跳下深壑,站在齐腰深的冰冷泥水里,嘶声大喊:“弟兄们!填土来不及了!用石头!用木头!把能扔的东西都扔下来!我在下面给你们垫着!” 在他的带动下,民工们将附近能收集到的石块、断木、甚至废弃的车辆部件,疯狂地抛入深壑。王振邦和几个自愿跳下的汉子,在下面奋力将这些材料堆叠、夯实。泥水、汗水、血水混合在一起,巨大的石块落下,稍有不慎便是骨断筋折。这完全是用血肉之躯在缩短与对岸的距离!这一幕,悲壮得令鬼神落泪。
* **惠通桥的守护:** 作为唯一的通道,新惠通桥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周怀安亲自坐镇桥头,严格控制通行顺序和载重。简易的藤竹桥身在重载车辆的碾压下呻吟不止,每一次晃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专门的护桥队24小时值守,随时检查主缆、吊索、桥面板的磨损和固定情况,进行加固。风雨中,桥身如同一个脆弱的摇篮,维系着最后的希望。
时间在死亡和喘息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天的日出,都伴随着新的伤亡报告;每一天的日落,都意味着距离“十天”的期限又近了一步。疲惫、伤病、饥饿、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个人的身体和意志。支撑他们的,只剩下那越来越清晰的信念——物资车队要来了!前线在等着!
**地点转换:畹町河畔,中缅边境**
1938年8月31日,黄昏。残阳如血,映照着浑浊的畹町河水。
在边境线缅甸一侧,一支由二十多辆道奇卡车组成的车队,静静地停靠在腊戍至畹町的简易公路上。车上满载着汽油、医药、枪支零件等宝贵的援华物资。车身上刷着醒目的标志和“中国抗战必胜”的标语。驾驶室里,是肤色各异、神情凝重的司机——有南洋华侨机工,有国际援华志愿者,也有缅甸本地的雇佣司机。他们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一条用生命铺就的“死亡之路”。
在畹町河中国一侧的最后一段“木排路”上,王振邦和最后一批筋疲力尽的民工,正用撬棍和肩膀,将一辆深陷泥潭的、运送备用木料的牛车奋力推出。王振邦的双手早已血肉模糊,身上沾满了凝固的血块和泥浆。他抬头望向西沉的落日,又看看前方不远处那座象征着边境线的畹町小木桥(同样简陋,但已属中国境内),嘶哑地问身边几乎虚脱的传令兵:“现在……是什么时辰?路……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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