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巨大的搅拌罐轰隆隆地转动起来。老马像守着炼丹炉一样,死死盯着磅秤和粘度计。按照周远电报中提供的试验配比,成袋的膨润土粉末被倒入清水中,搅拌成一种粘稠、滑腻、呈灰绿色的浆液。他不断测试着浆液的粘度,指挥工人加水或加粉,直到那粘稠度达到周远要求的那个关键数值。
“压力表!盯死压力表!”老马对着操作高压注浆泵的工人吼道。第一孔注浆试验开始。粗大的高压软管连接着钻好的孔口。随着注浆泵的启动,粘稠的膨润土泥浆在巨大的压力下,嘶吼着冲入黑暗的流沙深处。压力表的指针猛地跳动起来!
“压力上升太快!要超临界了!”工人紧张地喊道。一旦注浆压力超过流沙层上方土体的强度,就会造成“劈裂”,浆液乱窜,甚至可能顶起地表!
“停泵!泄压!”老马果断下令,额角冷汗涔涔。他盯着压力表回落的曲线,又仔细查看了从观察孔返出的少量浆液状态,大脑飞速计算着。“降低泵速!换档!慢慢加压…对…稳住!保持在这个压力值!”他根据周远方案中推导的压力-深度曲线和现场反馈,不断调整着注浆参数,如同在悬崖边行走。
第一孔,第二孔… 试验区域边缘的几个孔艰难地完成了注浆。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浆液需要在流沙孔隙中静置、触变、胶凝。每一分钟都无比煎熬。
二十四小时后。老赵、老马、王铁柱,带着一群屏住呼吸的工人,围在试验区的边缘。一台小型挖掘机小心翼翼地伸出铲斗,轻轻触碰那片被“处理”过的流沙层表面。
铲斗的齿尖,没有像往常一样轻易地陷入,而是发出了轻微的、刮擦硬物的“沙沙”声!表面的流沙层,竟然凝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具有一定硬度的“壳”!
“挖!往下挖一点!”老赵的声音带着颤抖。
挖掘机驾驶员咽了口唾沫,操作铲斗缓缓下切。铲齿艰难地啃噬着下方的沙体。这一次,不再是坍塌和涌流!被挖开的断面,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景象:原本松散、毫无粘性的流沙颗粒,被一层灰绿色的胶凝物质包裹、粘接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类似“弱胶结砂岩”的结构!虽然强度远不如真正的岩石,但已经彻底丧失了流动性!铲斗挖过,断面基本保持垂直,只有少量加固边缘的沙粒簌簌落下。
“成了!周总工的法子成了!”王铁柱第一个吼了出来,激动地一拳砸在旁边还在轰鸣的钻机上。
“老天爷!流沙…真给冻住了!”老马摘下眼镜,用力擦了擦发红的眼眶,声音哽咽。
老赵看着那坚固的断面,又看看手中那份被汗水浸得发软的电报,嘴唇哆嗦着,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感慨和敬意的叹息:“神了…北京来的总工,真是神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点燃了死气沉沉的工地。巨大的希望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大规模的“膨润土泥浆帷幕+网格固结”注浆作业,在王铁柱钻探队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全面铺开。一根根钻杆,如同刺入流沙恶魔心脏的银针;一股股粘稠的灰绿色浆液,如同注入病体的强效药剂,在高压下顽强地渗透、扩散、凝固,在预定开挖区的四周和内部,构筑起一张看不见却坚韧无比的“筋络之网”。
当最后一孔注浆完成,又经过足够时间的胶凝养护,真正的开挖开始了。挖掘机的铲斗轰然落下,不再是绝望的沉陷,而是坚实有力的切削!大块大块被“冻结”的、保持着整体性的流沙块体被挖起、运走。侧壁稳固,开挖面整齐!虽然速度比普通土层慢,但每一步都踏在坚实的、人造的“岩石”之上!
兰州工地上,第一次响起了充满底气和干劲的号子声。浑浊的黄河水在远处奔流,仿佛也在为这降服流沙的智慧与勇气而咆哮。
当兰州胜利的电报传回北京工地指挥部时,周远正站在北京1号线已经完成基础底板浇筑、开始进行侧墙施工的基坑旁。深秋的夕阳将巨大的基坑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钢筋骨架在混凝土的包裹下向上延伸,如同大地生长出的钢铁骨骼。机器的轰鸣、工人的号子、混凝土振捣的嗡嗡声,交织成一首充满力量的进行曲。
他展开电报,看着上面简短的“流沙层开挖顺利,固结效果良好,工程已突破关键节点”的字样,脸上没有狂喜,只有一种沉静的、如同脚下混凝土般坚实的欣慰。他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正在崛起的侧墙,投向更深处、更远方幽暗的隧道轮廓。
北京,兰州… 共和国地下铁道的筋骨,正在这南北迥异的地质战场上,用智慧、汗水,甚至是一点异想天开的勇气,一寸寸地锻造,一寸寸地延伸。这延伸的,不仅是冰冷的轨道,更是一个民族在艰难困苦中,执着前行的钢铁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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