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室里,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刺眼的白炽灯下,巨大的继电器排架如同一座沉默的钢铁森林,此刻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故障气息。图纸铺满了地面和临时拼起的长桌,上面用红蓝铅笔划满了问号、叉叉和混乱的箭头。赵工用颤抖的手指,在逻辑图上勾勒出导致死锁的那个致命排列:一组道岔位置信号与相邻轨道区段的占用信号,在某个极其特殊且未曾充分测试的排列组合下,被他们引以为傲的“附加安全锁闭逻辑”死死缠住,互相锁死,动弹不得。
信号组的老工程师们眉头紧锁,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争论声压抑而焦灼:
“是这里!这个‘与’门逻辑多余了!当初就怕侧面冲突…”
“拆掉它?万一真出侧面冲突呢?安全冗余不能减!”
“可它现在把整个系统都锁死了!安全冗余变成了安全枷锁!”
“计算机模拟呢?那个电子脑不是能算复杂逻辑吗?”有人看向角落里那几个沉默的年轻计算机工程师。
为首的戴厚眼镜的年轻人小刘,推了推镜片,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模拟程序…在这个死锁点也卡住了。我们设定的安全逻辑模型…可能太理想化了,没考虑到所有现场可能的‘脏数据’干扰…”
“脏数据…”周远的声音在压抑的争论中响起,不高,却像冰锥刺破了沉闷。他蹲在逻辑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个导致死锁的节点,又抬头看向庞大的继电器排架。“问题不在逻辑本身,在于边界。”他拿起红笔,在逻辑图上重重画了一个圈,“我们的安全逻辑,想包罗万象,把一切‘万一’都锁死。但现实运行中,轨道电路的干扰、道岔转换的微小延迟、甚至继电器触点偶然的抖动,都可能产生‘脏数据’——瞬间的错误状态信号。我们的逻辑太‘刚’,容不得一点‘砂子’,结果被自己设置的完美牢笼困死了。”
他站起身,走到继电器排架前,手指抚过那些冰冷、光滑的触点,仿佛在感受钢铁的脉搏。“安全的核心,是阻断危险路径,而不是追求绝对的、无死角的静态安全。要允许系统在检测到异常后,有‘复位’、‘重新判断’的呼吸空间。”他的目光转向小刘,“计算机组,立刻修改你们的逻辑模型!加入‘状态超时复位’和‘冲突区域安全侧导向’机制!当检测到这种特殊冲突信号,且持续时间超过合理阈值,强制系统进入安全状态(通常是所有信号显示红灯,道岔锁定在安全位置),并允许调度员在确认现场安全后手动复位解锁!”
“那…那安全冗余…”赵工仍有疑虑。
“冗余是备份,是最后的屏障,不是捆住手脚的锁链!”周远斩钉截铁,“核心安全逻辑用继电器硬接线保证,这是底线。但复杂的冲突处理、状态恢复,交给能‘思考’的计算机去快速响应!让它去过滤‘脏数据’,去执行更灵活的‘软’逻辑!继电器和计算机,一个守底线,一个管灵活,相辅相成,才是真正的安全!”
命令清晰明确。计算机组的年轻人立刻扑向那台嗡嗡作响的机器,键盘敲击声如同疾雨。信号组则开始小心翼翼地调整继电器排架上的硬接线,在保证核心锁闭绝对可靠的前提下,简化可能导致死锁的冗余环节,为“电子脑”的介入预留空间。
时间在紧张的修改和反复测试中流逝。当修改后的电子联锁程序再次加载,模拟测试进入那个曾经导致死锁的特殊排列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屏幕上代表道岔和轨道的符号在短暂的红光闪烁(代表冲突检测)后,迅速转入安全锁定状态(所有信号红灯),并弹出了清晰的“请求人工复位”提示!死锁的魔咒,被打破了!
“成了!”小刘激动地喊了出来,声音带着破音。
赵工看着继电器排架上依旧稳定亮起的、代表核心安全锁闭的指示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斩波心”的战场,也迎来了关键节点。功率半导体攻关组的临时实验室里,气氛紧张得如同即将引爆的炸弹。试验台上,一个足有砖头大小的黑色金属模块被复杂的散热器和粗壮的铜排紧紧包裹,这就是凝聚了无数心血和失败的大功率快速晶闸管样件——“斩波心”的核心。连接着它的,是同样体积庞大的直流电源和一台模拟地铁牵引电机特性的负载电机。
周远和老郑站在试验台前,目光死死盯着高速示波器屏幕。屏幕上,代表控制信号的PWM波形稳定地跳动着,如同精准的脉搏。旁边,电压表和电流表的指针也在轻微颤抖。
“准备…加载!”老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操作员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动功率旋钮。负载电机的转速开始提升,电流表的指针也随之缓缓爬升。示波器上,代表电机电流的波形开始出现细微的抖动和毛刺。
“稳住!注意散热片温度!”老郑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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