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和医院ICU的黎明,是被仪器单调的嗡鸣和窗外渐起的灰白色天光悄然染透的。持续滴注的镇静剂如同退潮的海水,缓慢地 relinquish 着对那片意识深渊的控制。周远依旧深陷在昏迷的泥沼最深处,躯壳沉重,了无生气。但某些东西,已然不同。
那并非苏醒,而是更深层、更原始的层面,发生了细微却坚定的改变。如同地壳深处岩层的无声错动。
呼吸。
不再是完全被动地由呼吸机活塞推动的、机械的起伏。
在那冰冷的、有节奏的“嘶…嘶…”送气声间隙,开始极其极其微弱地、夹杂进一丝源自他自身膈肌与肋间肌的、自主的收缩力。这力量如此渺小,几乎被呼吸机的强大功率完全掩盖,但在精密流量传感器的波形图上,却留下了一缕极其细微的、不同步的涟漪。仿佛冰封的河面下,第一股不甘寂寞的暗流,正试图挣脱桎梏。
心跳。
心电监护仪上那根绿色的曲线,不再是药物强制下的、近乎平坦的“伪平稳”。开始出现极其微小但确凿无疑的、源自窦房结自主起搏的波动。心率依旧缓慢,却在55-60的区间内,有了更自然的、生命所特有的轻微变异度。不再像一根拉直的钢丝,而像一株在极寒中顽强生存的地衣,开始了肉眼难辨的、缓慢的代谢。
还有温度。
长时间冰凉的肢体末梢,在保温毯持续的温暖下,竟也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回渗出些许极微弱的、属于生命自身的暖意。指尖那抹长久以来的青紫色,似乎淡化了一毫。
所有这些变化,细微到任何匆忙的医护人员都可能忽略,只将其归于仪器本身的微小波动或基础护理的成效。它们无法构成任何有意义的意识活动,无法回应外界任何呼唤。
但它们存在。
如同被狂风暴雨几乎彻底摧垮的蚁穴,在最深的废墟下,幸存的工蚁正用微不足道的力量,清理着堵塞的通道,传递着“还在”的讯息。这片意识的废墟,正在从绝对的死寂,转向一种极度虚弱却无比坚韧的…静默的坚守。
赵副总几乎将病房外的长椅坐出了凹痕。加密平板上的信息从未间断,全球各个战场的报告雪片般飞来。他强迫自己处理,下达指令,但眼角余光从未真正离开过那扇厚重的ICU大门。每一次医护人员进出,他的心脏都会漏跳一拍。
主治医生陈铭章教授再次进行完例行检查走出来时,赵副总猛地站起身,眼中布满血丝:“陈老,他…”
陈教授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极度疲惫却又混合着难以解释的困惑:“生命体征…比预想的要…‘顽固’。”他斟酌着用词,“没有好转,但恶化的速度…减缓了。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最低的水平线上,硬生生顶住了。”他摇了摇头,似乎也无法理解这违背医学预期的现象,“继续观察。现在,每一分钟都是恩赐。”
赵副总缓缓坐了回去。“顶住了”。这两个字,像滚烫的炭块落在他心上。他想起那些石破天惊的指令,那些精准到可怕的“意识残响”。是这些东西,在燃烧他生命的同时,也化作了一种悖论般的、支撑他不彻底坠落的能量吗?
他不敢深想。只能再次将注意力投向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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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伯利亚的朝阳,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只在无垠的雪原上投下冰冷刺目的光芒。莫喀先导段施工现场却热火朝天。基于周远那“氨气循环”碎片调整后的热棒系统,展现出了惊人的效果。
老吴和伊万·彼得洛维奇站在巨大的钻机旁,看着监控屏幕上稳定下降的钻杆扭矩和显着提升的钻进速度,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上帝…效率提升了14.8%!冻土核心区软化速度比之前快了近一倍!”伊万看着数据,不断在胸前划着十字,“吴,这简直是个奇迹!你们周总…他是不是在梦里得到了西伯利亚冻土之神的启示?”
老吴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笑,眼中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只有他知道,这“奇迹”的代价可能是什么。“伊万,奇迹是靠算出来的。抓紧时间,我们必须在下一次极端降温前,完成这三个最关键桩位的钻孔灌注!”
“没问题!”伊万用力拍了拍老吴的肩膀,转身用俄语对着操作团队发出粗犷的指令。钢铁巨兽再次发出轰鸣,坚硬的钻头向着曾经不可逾越的永久冻土,坚定地掘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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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新高铁百里风区。尽管暴风雪已然过去,但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和依旧强劲的侧风,依然让高架桥上的检修工作如同刀尖跳舞。
李卫国裹得像一头北极熊,粗糙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操作着一台最新式的 handheld 超声相控阵探伤仪,扫描着一段钢轨轨腰区域。屏幕上的波形图复杂地跳动着。他身边,几个年轻的技术员紧张地记录着数据。
“就在这里…”李卫国喃喃自语,将探头死死压在一个点位,“周总指出的那个应力集中区…波形有异常!增益调高…对…看到了!极细微的线性缺陷!长度不足1毫米!深度…0.3毫米!老天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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