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周家的长辈几乎都在。精神矍铄、不怒自威的爷爷，气质雍容、目光锐利的母亲陈静，还有几位看起来同样身份不凡的叔伯。
周聿揽着沈清姿的肩膀，姿态亲昵自然，向家人介绍：“爷爷，爸妈，这就是清姿。”
沈清姿压下心头的波澜，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羞涩的温婉笑容，挨个问候，姿态恭敬却不卑微。她能感觉到数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X光一样，似乎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席间，气氛表面和谐，暗流却始终涌动。周聿表现得无可挑剔，他会自然地给沈清姿夹她喜欢的菜，在她回答长辈问题时，会投去鼓励的眼神，偶尔低声补充一两句，配合得天衣无缝。
陈静问及她的家庭、学业、工作，问题细致而深入。沈清姿一一作答，语气平和，内容坦诚。她提到自己出身普通教师家庭，凭努力考入顶尖学府，通过选调生考试进入省委，言语间不卑不亢，透着知识女性的独立与清醒。
她注意到，当她谈及自己对基层治理的一些观察和思考时，一直沉默用餐的周老爷子，抬眼看了她一下，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许。
饭后，周聿被一位叔伯叫住说话。陈静则对沈清姿微笑道：“清姿，周聿在书房，说有事找你。你自己上去吧，在三楼。”
该来的，总会来。
沈清姿点点头，依言走上三楼。书房的门虚掩着，她敲了敲，里面传来周聿低沉的声音：“进。”
书房很大，一整面墙的书柜，另一面是落地窗，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夜景。周聿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听到她进来，缓缓转过身。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将他轮廓勾勒得有些模糊，也柔和了他白日里过于锐利的气场。
“坐。”他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
沈清姿坐下，直视着他，等待他揭开最后的谜底。
周聿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语气冷静得像在分析一份国际局势报告：“今晚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老爷子年纪大了，希望看到我成家立业。我母亲那边，也需要一桩合适的婚姻来稳定一些局面。”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而我本人，目前正处于一个关键时期，一个稳定‘后方’，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干扰。”
沈清姿的心慢慢沉下去，又奇异地提了起来。
“我们结婚。”周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沈清姿的心上。“这对你我，是双赢。”
他向前一步，双手撑在书桌边缘，微微俯身，目光如炬地看着她，清晰地列出他的条件：
“对你而言，你可以凭借周家的关系，在体制内走得更顺。我可以为你扫清很多不必要的障碍，让你不必在无关紧要的人际关系上耗费心力，能更专注于你真正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再敢用潜规则来骚扰你，你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持你的独立和清醒。”
“对我而言，我需要一位像你这样的妻子。背景干净，能力出众，情绪稳定，足够聪明，也足够……漂亮，能应付各种场面。我们的婚姻，可以让我家族放心，也能为我的下一步发展，铺平道路。”
他看着她的眼睛，不容她回避：“期限，暂定三年。三年期间，我会尽到丈夫应尽的责任，尊重你，在事业上支持你。除了感情，我可以给你我能力范围内的一切。三年后，若任何一方觉得不合适，可以和平解除关系，我会确保你得到足够的补偿，并且不影响你的前程。”
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噪音隐隐传来。
沈清姿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有些发凉。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这场婚姻所有的虚伪外衣，露出其下赤裸裸的利益交换本质。
荒谬，却又现实得可怕。
她想起单位里那些若有若无的骚扰，想起晋升时遇到的隐形天花板，想起自己内心深处那份不甘平庸的抱负……周聿给出的条件，像是一个魔鬼的诱惑，精准地击中了她所有的软肋。
“为什么是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因为我调查过你。”周聿回答得毫不避讳，“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他微微停顿，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你看起来，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沈清姿沉默了。理智告诉她，这是一场危险的游戏，与虎谋皮。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这或许是她打破桎梏，最快实现自我价值的捷径。与那些或虚伪或别有用心的追求者相比，周聿这种冰冷直接的“交易”，反而显得……更公平。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最终说道，声音恢复了平静。
“可以。”周聿直起身，从书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递到她面前，“输入你的号码。我给你二十四小时。”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笃定的强势，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沈清姿看着那部黑色的、线条冷硬的手机，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伸手接过，在上面熟练地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将手机递还回去时，她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他的手指微凉，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希望你能做出最理智的选择。”周聿收回手机，语气依旧平淡。
沈清姿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了，谢谢。”她拒绝了，转身走向书房门口。在手触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她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下楼，告别周家长辈，走出那栋令人压抑的小楼。晚风吹来，带着初夏夜晚的微凉，她却感觉胸口憋闷得厉害。
二十四小时。
她站在这个陌生而戒备森严的大院门口，看着远处城市的璀璨灯火，第一次感到前路如此迷茫。一条是看得见的、按部就班的平凡之路；另一条，是通往未知顶峰、却布满荆棘与诱惑的捷径。
她该如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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