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啸,卷起地上的铁锈粉末,糊了人一脸。
姜晚的脚步踩在冻得坚硬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身后,老王那带着幸灾乐祸的嗓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却依旧刺耳。
“手脚麻利点!”
“别想着偷懒,全厂的人都看着你呢!”
“这可是给你一个改造思想的好机会,要懂得感恩!”
姜晚没有回头。
她的脖颈僵直,像一截被霜打过的枯枝。
那些话语,那些目光,如同无数根细小的冰针,扎在她的后背上。
她能感觉到那些视线,来自车间的窗口,来自路过的工人,充满了鄙夷、嘲弄,还有一丝不易察畏惧。
他们在畏惧那座小山一样的废料堆。
也在畏惧她这个“黑五类”的身份。
仿佛她身上带着某种会传染的瘟疫。
姜晚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她眼前的世界,被灰败的色调笼罩。
天空是铅灰色的,大地是褐灰色的,远处厂房的红砖墙,也被经年的煤灰染成了暗灰色。
唯一有色彩的,是那堆所谓的“军工废料”。
斑驳的军绿色油漆,氧化的铜黄色,还有不知名液体浸染出的诡异的紫黑色。
它们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盘踞在废品站的角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这里是禁区。
厂里流传着各种关于这堆废料的恐怖传闻。
有人说,这里的东西辐射超标,碰一下就会烂手。
有人说,半夜能看到这里冒着幽幽的绿光。
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之前有个不信邪的工人,想从里面偷点东西出去卖,结果第二天就口吐白沫,抬去卫生所没几天就没了。
真假难辨。
但恐惧是真实的。
所以,当老王指着这堆废料,命令她去“清理”时,周围的工人们,才会露出那样既解气又恐惧的复杂神情。
姜晚的肺部一阵紧缩。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一种被推向绝路的,冰冷的愤怒。
她的灵魂是一个27岁的精密仪器工程师,见识过最尖端的科技,也处理过最危险的材料。
她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清楚,一堆来路不明的军工废料,可能隐藏着怎样的致命危险。
化学污染。
重金属中毒。
甚至,是放射性物质。
老王这是要她的命。
用一种“合理”的,让她无法反抗的方式。
她的手腕上,那块普通的老式“上海”牌手表,表盘下的金属板,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那是她唯一的依仗。
也是她唯一的生机。
【警告,能源持续下降中,当前剩余:0.98%】
【请尽快补充能源,否则本机将于3小时15分钟后进入永久休眠】
脑海中,“星火”的声音比刚才更加虚弱,像风中残烛。
姜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她已经走到了废料堆前。
一股混杂着机油、铁锈与某种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粗暴地钻进她的鼻腔。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嘿,看那娘们,还真敢过去。”
一个年轻工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腔调。
“不然呢?不去就扣个‘抗拒改造’的帽子,她担得起吗?”另一个声音充满了不屑。
“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呗。反正这条命,本来也就不值钱。”
老王清了清嗓子,吐出一口浓痰,声音拔高了几度。
“姜晚!别在那儿磨蹭!让你去清理,不是让你去看的!赶紧动手!”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是如何在他手底下,干着全厂最脏最险的活。
他要碾碎她的尊严。
姜晚缓缓抬起手,目光落在面前一堆纠缠在一起的粗大电缆上。
电缆的橡胶外皮已经老化开裂,露出里面铜芯的暗淡光泽。
她的手指,戴着一双破了洞的线手套,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防护作用。
寒风从指尖的破洞里灌进去,冻得骨头缝都在发疼。
她知道,她不能退缩。
她也知道,她不能真的用手去碰这些东西。
“星火。”
她在心里默念。
“扫描这堆废料的表层,分析出最安全的接触点,以及最有价值的元件。”
【指令已接收…开始扫描…能源消耗中…】
“星火”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姜晚眼前的全息界面,数据流再次疯狂闪动。
一道道淡蓝色的光线,以她的视网膜为基点,覆盖了面前的废料堆。
【扫描完成】
【表层主要污染物为:废弃液压油、四氯化碳、少量汞化合物…】
【检测到微量γ射线,辐射源位于内部,深度约1.7米,强度:3.2μSv/h,对短期接触影响较小】
【已标记高价值目标…】
【已规划安全拾取路径…】
全息界面上,废料堆的立体结构图变得清晰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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