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的声浪,在触碰到仓库高高的铁皮屋顶后,终于开始一丝丝地回落。
那股要把天掀翻的癫狂,渐渐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滚烫的喜悦。
工人们的脸上,汗水、油污和泪水混在一起,画出了一道道狼狈却又无比生动的图谱。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不再声嘶力竭地呐喊,而是用一种带着颤音的,不可思议的语调,反复确认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转了,真的转了……”
“我亲眼看见的,那风扇叶子,转得都看不清影子了。”
“老天爷,咱……咱真的把那堆废铁,造成了宝贝?”
他们的声音里,有一种大梦初醒般的恍惚。
胜利来得太快,太猛烈,以至于让他们感到不真实。
姜晚没有参与到任何一个小团体里去。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背靠着一台冰冷的报废车床。
那台依旧在平稳运行的电机,和那个嗡嗡作响的“土电容”,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
喧嚣的人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两种声音交织成的,独一无二的工业交响。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从指尖蔓延至全身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连续几天几夜的高强度脑力与体力劳动,几乎榨干了她身体里的最后一丝能量。
神经一旦放松,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抗议。
酸痛感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
她缓缓闭上眼,将这份疲惫与成功的余韵一同吞下。
张大锤拨开人群,一步一步,沉稳地向她走来。
这个壮硕如铁塔的汉子,此刻的表情有些复杂。
他脸上的狂喜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探究,还有一丝茫然的神情。
他走到姜晚面前,停下脚步。
那双常年与钢铁打交道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姜晚,仿佛要将她看穿。
“姜工。”
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那东西……那个嗡嗡叫的铁疙瘩,到底是个啥?”
他没有用“电容”这个词。
因为这个词对他来说,依旧陌生而抽象。
他选择用最朴素的语言,来描述他亲眼所见的奇迹。
姜晚睁开眼睛,目光平静地迎向他。
“一个储能装置。”
她回答。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个特殊的,能瞬间放出巨大电量的蓄电池。”
张大锤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说法。
“比……比电焊机的劲儿还大?”
“大得多。”
姜晚言简意赅。
短暂的沉默。
空气中,还残留着臭氧的淡淡腥味,混杂着机油和铁锈的气息。
张大锤看着不远处那个其貌不扬的铁箱子,眼神里最后的一丝怀疑,终于被刚才那撼人心魄的场面彻底碾碎。
他不再纠结于原理。
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转回头,看着姜晚那张过分年轻,甚至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发自肺腑的敬服。
“姜工,你……你真是个神人。”
姜晚却摇了摇头。
她的视线越过张大锤的肩膀,望向那些或坐或站,脸上洋溢着新生般光彩的工人们。
“不是我。”
她轻声说。
“是我们。”
是我们,用这双被瞧不起的手,在这片被遗忘的废墟里,创造了奇迹。
这话语很轻,却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在张大锤的心上。
他愣住了。
是啊。
是我们。
这个词,让他胸腔里刚刚平复下去的热血,又一次翻涌起来。
就在这时,姜晚动了。
她没有理会张大锤的感慨,而是径直走向仓库中央那片刚刚被清理出来的空地。
那里,还散落着一些画图纸用的木炭和几张巨大的牛皮纸。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她的动作吸引过去。
只见她蹲下身,捡起一根木炭,在一张干净的牛皮纸上,迅速地勾勒起来。
“沙沙……沙沙……”
木炭划过粗糙纸面的声音,在渐渐安静下来的仓库里,显得异常清晰。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个蹲在地上的单薄身影。
她的动作极快,线条精准而流畅,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仿佛那幅复杂的图景,早已在她脑海中演练了千百遍。
一个巨大的,罐子状的主体。
一侧连接着复杂的,如同迷宫般的管道系统。
另一侧,则用粗大的线条,连接着一个方块,上面标注着“脉冲电源”——正是他们刚刚成功的那个“土电容”。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一张充满了各种符号与结构的,庞大而又精密的草图,呈现在众人眼前。
它看起来比之前那个电容器的图纸,复杂了十倍不止。
那是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充满了工业与力量美感的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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