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气泡上浮的声音,在死寂的仓库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每一声,都叩击在众人的心弦上。
那淡黄色的,散发着奇特混合气味的绝缘油,已经完全浸没了那个由上百层纸箔构成的芯体。
油面之下,是他们过去几天里,用血汗,用精神,用一种近乎疯魔的意志力,亲手堆叠起来的奇迹。
或者说,是一个怪物。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浆。
一秒。
两秒。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敢喘一口大气。
汗水顺着张大锤的鬓角滑落,滴在他的衣领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臂上的肌肉绷成一块块坚硬的石头。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铁疙瘩,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仿佛要用目光将它洞穿。
姜晚站在离电容器最近的地方。
她的姿态依旧笔直,像一杆插在地上的标枪。
但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触感。
她的手垂在身侧,指尖在微微发颤。
不是因为害怕。
是一种极度亢奋之后,神经与肌肉的本能反应。
她在脑海里,已经将整个制造流程,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参数,反复推演了不下百遍。
理论上,可行。
但理论和现实之间,隔着一条名为“意外”的鸿沟。
更何况,他们脚下踩的,根本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片由废料和妥协构成的沼泽。
咕噜……
最后一颗气泡,慢悠悠地从芯体深处浮起,在油面上悄然破裂。
世界,彻底安静了。
静到可以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擂鼓一般,一下,又一下。
一个脸膛黝黑的年轻工人,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姜……姜师傅……”
他那带着哭腔的嗓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打着颤儿。
“这、这玩意儿……接下来咋整啊?”
唰!
仓库里所有人的脑袋,像是上了发条的玩偶,齐刷刷地扭了过来。
一道道滚烫、焦灼、混杂着恐惧与期盼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姜晚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上,仿佛要将她单薄的身体灼穿。
她就是这里唯一的神只。
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姜晚缓缓抬起眼皮,目光扫过众人。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清澈,冷静,却又燃烧着一团足以吞噬一切的火焰。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准备接电。”
两个字,让仓库里的空气瞬间抽紧。
来了。
最终的审判,来了。
负责接电的两个老师傅,手心全是湿滑的汗。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紧张与决绝。
两人深吸一口气,拿起粗大的绝缘钳,夹住那比手腕还粗的电缆。
这是从一台报废的轧钢机上拆下来的主电缆,外层的橡胶绝缘皮已经老化开裂,露出了里面铜线的光泽。
另一头,连接着整个青山沟废品站唯一一台,也是功率最大的柴油发电机。
老王那张被机油和岁月刻满沟壑的脸,此刻紧绷得像块石头,他死死攥着绝缘钳,哑着嗓子冲对面的同伴低吼。
“老周,你那头可千万别出岔子!”
老周头也没回,汗水顺着他黝黑的下巴滴落,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电缆的铜芯。
“放你娘的心,我这眼珠子要是眨一下,就算我输!”
电缆的另一端,是电容器外壳上两个粗大的铜制接线柱。
那是张大锤亲自带着人,用黄铜棒一点点打磨出来的。
“听我口令。”
姜晚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得不带一丝情感。
“三。”
空气仿佛变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二。”
负责接电的老师傅,手臂肌肉完全绷紧,额头上青筋暴起。
“一。”
“接!”
滋啦——!
一声刺耳的电弧爆鸣声响起。
耀眼的蓝色电火花,在接线柱上猛地炸开,瞬间照亮了所有人骇然的脸。
“啊!”
有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张大锤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向前冲了一步。
“断电!快断电!”
他下意识地咆哮起来。
完了!
炸了!
一切都完了!
然而,他的吼声未落,就被姜晚更凌厉的声音盖了过去。
“不准断!”
她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威严。
“稳住!是接触不良!”
姜晚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站到了那个滋滋作响的怪物旁边。
“姜师傅!危险!”
张大锤目眦欲裂,伸手就想去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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